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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狼狈的婚姻

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即使没有在一起,即使在关系上已无瓜葛,可在心里总有一个属于他的位置。他就是你身体上的一根血管、一个毒瘤,他疼你就疼,他好你就好。牵扯的不仅仅是心,甚至是生命。可人人都有后知后觉的毛病,当她明白他是她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时,自己却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季文慧的婚礼如期举行,西式婚礼,搞得挺气派。宾客来了不少,很多社会名流,市里的高层人物。

这样的阵势,季家父母还是头一次见,有点懵。典礼举行之前,季文慧交代妈妈,不要多说话,省得闹出什么笑话。季母闭着嘴巴一个劲儿地点头。

红地毯上,季文慧被父亲牵着手,慢慢地走了过去,将她的手交到了李忠的手上,“孩子,我把文慧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地对她。”

“爸,您放心吧。”

季文慧勉强冲着他挤出了一丝笑意,心里一点儿也不开心,浑身麻木。她想起了电影里的场景,一个男人冲进教堂,把心爱的女人从婚礼上抢走。她多想这一幕也能在她的婚礼上上演,她甚至心急火燎地盼望张雅威能冲进来。

牧师的声音再次提醒她,“你愿意嫁给李忠先生吗?请回答。”季文慧的走神,让婚礼现场起了一片小小的波澜。季文慧回过神来,看看李忠又看看牧师,勉为其难地说,“我愿意……”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季文慧心里却失落得不行。

整个婚礼上,季文慧都失魂落魄,总是朝远处望去,可却没有前夫的身影,她开始后悔没给他一张请柬,假如给了的话,也许他真的会把她追回去。

“这消息封锁得真够好的,他咋一点风也没听到?”季文慧端着红酒,自己嘟哝着。

“文慧,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她挽着现任丈夫的胳膊,端着红酒到处给人敬酒,季家父母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跟宾客道谢。这场婚礼办得有模有样,给季家人脸上争了不少光,季家亲戚都觉得季文慧这次没选错人,而且捡了一个大便宜,二婚,找了个没结过婚的男人,还是个市里有名气的大律师,每天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群……季文慧的同事更夸张,暗地里不少在哭天抹泪,埋怨季文慧这个离婚妇女抢了她们心目中的结婚对象,有的说得更难听,凭什么季文慧这盘被过了一次开水的水煮菜,能端上这么大的席面啊?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对于种种羡慕嫉妒恨,她的同事们总结出,不是季文慧魅力太大,而是李忠好这口。

整个婚礼,季文慧都踩着一双十厘米高的细长高跟鞋,穿着温婉的拖地礼服,每见到人都要强颜欢笑,累得她浑身酸痛。好不容易把所有宾客都应付完了,她吵着要提前回家,李忠绷着脸对她义正词严地说,“你这个时候回家,不是拆我的台吗?怎么也得等宾客全走了吧?”

“我太累了,脚趾头都磨出泡来了。”

“那也得撑着!今天来的可都是上流人士,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唉?我没听错吧?这婚礼还没举行完呢?你就跟我这么说话了?你这脸变得太快了吧?”

“你是我的妻子,有义务维护我的颜面。文慧,好文慧了,你就迁就我这一次吧?回家我给你做足底按摩!”

“切!”她不情不愿地揉揉脚踝,端起一杯红酒,挽着他的胳膊,“这些客人什么时候走啊,累死我了。”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宝贝儿!”

又过了一个小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很多客人都纷纷跟这对新人道喜告辞,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季文慧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儿地揉脚,拿着盘子走到餐盘前面,找寻一些食物。“我说这客人真够能吃的啊?这什么都没有了啊?”

“哈哈,你们那帮女同事没少吃哦?我看他们一直在餐盘前转悠。”

“嗯,一帮小市民,不跟他们计较。我吃完咱们就回家啊,这地方美是美,可是这风吹得我后背直发凉。我说在室内办吧,你看看这东西丢了一地,多不环保啊?”

“哈哈,到时候我们走了,自然有人收拾的,你就别操心了。”

将岳父岳母送回家,他俩就开着车回家了。季文慧倚在车座位上睡着了,到家的时候,李忠将她抱上楼,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季文慧。她揉揉眼睛问,“谁啊?”

李忠躲躲闪闪的,对她笑了一下就去外面接电话了,他在阳台上对着手机嘀咕着,“你有事儿吗?今天我结婚,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文慧倚在卧室门上,“谁啊?”

“好,好!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带着文件过去吧,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李忠故意将嗓门放大了喊。

挂了电话,他笑嘻嘻地说,“文慧,我得出去一下。”

“今天你还有公务?”

“本来是没有的,这是个朋友的案子,我接了。现在案情发生了点变化,挺棘手的。”

“哦……要不,你去?”

“可以吗?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以,我先去睡一会儿,反正很累。”

李忠开心地吻了她一下,“我太太真善解人意,那我先去了,大概两个小时后回来。”

季文慧朝卧室走去,打了个哈欠,“没关系,你去吧。”

他穿上鞋子,匆匆出门。季文慧没有多想,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李忠走得太匆忙,手机又忘在家里的阳台上,季文慧刚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太粗心了,又没带手机。”

她生气地走到阳台上拿起丈夫的手机接了起来,还没等她出声,那边一个女人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李忠,你快来吧,俺割腕了!再不来你就看不见俺了!”

季文慧对这个声音是有印象的,上次的电话好像也是她打来的。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着“桂香”。还是上次那个女人。

“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听见是季文慧的声音,赶紧挂了电话,季文慧想打回去问个究竟,那边却关机了。她皱着眉头,翻看着丈夫的通话记录,发现之前的那个电话,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同学打来的,而是这个叫桂香的女人,而且这不是他今天跟她的第一次通话了,凌晨的时候也有一次。

这事儿简直太蹊跷了,为什么频频会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给他打电话?他刚刚明明是接了这个女人的电话,为什么要骗她是去谈案情?难道他有事情瞒着她?这一串串问号堵在她的心上,让她不能呼吸。她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内容。

她想起刚刚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的话,她割脉了!这简直太可怕了!她是为他割的脉吗?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越想越害怕,觉得李忠肯定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瞒着她,她想到了割脉,又看了看表,现在他应该到那女人那了,或许他会带她去医院。市里的大医院就这么几家,她决定挨家去找,也许能碰见他们。

她飞奔出门,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

“哪个医院?”

“最近的大医院!”

就这样,季文慧打着车每到一家医院,都跑过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接受一个割脉的女人。

找到第三家的时候,医院大厅的值班人员告诉她,刚刚好像是有一个割脉的女人被送进去了,正在抢救中。

“在哪儿?”

“急诊室!”

“急诊室在哪儿?”

“二楼,左转!”

她跑到二楼,果然在长廊里看到了两手是血的丈夫,他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表情很痛苦。

季文慧缓缓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他抬头撞见了她诧异不安的脸庞,“文慧?你怎么来了?”

“怎么回事儿?”

“我……是我的一个老乡,你坐下听我说!”

他开始拽她的胳膊,她甩开他的手,愤怒地大叫着,“你还想骗我吗?刚刚有个女人给你打电话,说让你快去看她,她割脉了!”

“文慧,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老乡,来这里投奔我了!你听我跟你解释!”

“好啊,那等你安顿好了你的老乡之后,再来跟我解释吧!我回家了!你最好带着钥匙呢,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她转身飞奔下楼,他本来是想追上去拦住她的,没想到医生却叫住了他,“病人家属,你来一下!”

“什么事?”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现在血库告急,AB型的血已经不够用了,你的血型是什么?”

“AB型。”

“那太好了,病人也是AB型,你赶紧去采血室采血吧,情况很紧急!”

“啊?可是……”李忠站在长廊中间欲言又止,看看另一端,季文慧早已经没了人影儿。

“可是什么可是?你到底是不是病人家属?”

“是,我是,我马上就去抽血。”

季文慧一进门鞋子围巾满天飞,气得脸都绿了,她一头栽在床上,前思后想,怎么都觉得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割脉!想想都觉得可怕!这个男人果然很会隐藏自己,她所了解的他,都是那些皮毛事儿,他的背景、出身,还有过去,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有一个穿着不太体面的哥哥,在他的律师事务所里帮他处理一些琐事。他们的婚礼上,除了这个哥哥作为他的家人代表,她没有看见他其他的亲人。

她顿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她觉得这婚结得太草率了,简直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她的丈夫已成事实,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再说。

她给他的大哥打电话,让他马上来家里。

她大哥很费解,“怎么,你们刚结婚就吵架了?”

“您来吧,我有些事情要问问清楚!”

“不好吧,李忠呢?”

“在医院!您赶紧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您!”

李忠的大哥一听说弟弟在医院,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连家乡话都吓出来了,“俺马上来,马上来!”

季文慧冷笑,哼,这哥俩儿都挺会装的嘛。

很快,她家的门铃就响了,季文慧透过猫眼看去,是李忠的大哥。她给他打开门,脸上都要结霜了。大哥一进门,连鞋都没换,就各屋乱窜,“李忠呢?我兄弟呢?”

“没告诉你吗?他在医院!”

李忠的大哥居然瘫软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哎呦,李忠到底怎么啦?生了什么病?我该怎么跟俺死去的爹娘交代啊……”

季文慧简直大跌眼镜,“大哥,您起来!他没事儿,是别人住院了!”

“啊?你怎么不说清楚呢?”大哥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俺刚才太丢人了。我说弟媳妇儿,你这么晚了叫俺来干吗?”

她翻了翻白眼,“大哥,我觉得您以前不这么说话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哦,这是我的家乡话。”语调马上就改了过来。

季文慧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您坐下,我问您点事儿。”

“什么事?”大哥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知道一个叫‘桂香’的女人吗?”

一听到桂香这个名字,李忠大哥瞬间的忐忑让季文慧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认识啊?怎么了?”他双手开始在自己的大腿上来回搓,季文慧用一种杀尽天下谎言的可怕眼神盯着他,“弟媳妇儿,你这大半夜的把我叫来,就是问这个吗?你看你这眼神,怪瘆人的……”

“大哥,您跟我说实话,您真不认识这个女人吗?”

“我想想啊?桂香、桂香……好像有点印象,是李忠那律师事务所门口流动早点摊儿的大姐吗?”

季文慧有点不耐烦了,“别装了,您认识!”

“到底是谁嘛?弟媳妇儿,要不你告诉我?”

“就在一个小时前,这个叫桂香的女人把李忠叫走了,他的手机忘在阳台上了,这个桂香又来了电话,是我接的……”

李忠大哥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睁大眼睛,“什么?你接的?”

季文慧倒是冷静,抱着膝盖问他,“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到底咋了?”

“哼,她在电话里说,李忠,你快来吧,我割腕了……”

“什么!”李忠大哥再次瘫软在沙发上,捂着脑门长叹一声,“唉!俺就知道这臭小子这么搞会出事儿的!怎么样,果然出大事儿了吧?桂香啊,俺们一家子都对不起你……”

季文慧一听这话肯定有内幕,就着他大哥这阵儿情绪不稳定,她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了下去,“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还是不光彩的事儿?你说!”

李忠的大哥用一种特别无望和愧疚的眼神望着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文慧,你听我解释,其实桂香她……”李忠大哥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李忠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哥,你赶紧来惠民医院帮我顶一会儿,我得回家跟文慧解释一下!桂香割脉了,哎呀,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都怪你把我的地址告诉了她!”

“桂香的事儿俺知道啦,俺马上就去医院!”

李忠大哥从季文慧家冲出去,季文慧在他身后大叫着,“哎!你别走啊,把话给我说清楚……”

半个小时后,李忠终于带着满身的血渍回家了,一进门,他就将沾满了血渍的衣服换了下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又冲着季文慧嬉皮笑脸地说,“你说我这老乡,想不开就割腕,简直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季文慧始终都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表演。他顺势坐在她的身边,抱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小慧,还生气呢?我承认,今天是我错了。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好,我哥把我的地址告诉老家乡下那些不入流的人不是第一次了,乡里的人你不知道,十年也出不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出了一个,就想着法子想沾上点光。这不,这桂香姐来投奔我,希望我能在这儿给她找个工作!她男人死了,还有个念初中的孩子得供养,这是愁得没办法了,才想到走这条路,真傻啊……”

她转过头去看看他,面无表情,脸色铁青,“是吗?李忠!你作为老乡,不应该啊?对了,今天咱们大婚,既然你这老乡在这儿呢,干吗不把她请来吃喜酒?偏偏就是这么巧,她怎么就在咱们结婚的这天割腕呢?不会是怪你没请她吃喜酒吧?”

“你这个小调皮鬼,就你机灵,当然不是啦!哈哈,行啦,咱们不谈论这些了。家里有吃的吗?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还真饿了。”

他故意岔开话题,朝厨房走去,在冰箱里乱翻着。季文慧再也受不了他这样装模作样地做戏了,她冲着厨房的方向丢了一个靠背垫,站在沙发上大叫起来,“说!那个女人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今儿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合法妻子,对于你的一切,我有知情权!”

“小姑奶奶,别叫了行吗?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我的一个老乡!”

“放屁!刚刚我把你哥叫来,一提到这个叫桂香的女人,他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你们一家都对不起人家!假如她和你是老乡,那和你哥也是老乡了?那她割了腕怎么不告诉你哥?偏偏要在咱们结婚的当天用割腕这事儿来恶心你?李忠,你真当我是二百五呢?我就这么好糊弄?别装了,你最好快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李忠嘴皮很硬,“你别太过分了,我和那女人没关系!”

“我过分?我过分……”季文慧站在沙发上来回踱步,抓着头发,她感觉自己体内的一股无名火到处乱窜,马上就把她气炸了。她指着他的鼻子狂呼,“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什么呀?真是不可理喻。”李忠不愧是市里有名的大律师,面对妻子的质疑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行,我忘了你是干吗的了,把黑的说成白的是你的本事,你不说是吗?我走,我走行了吧!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她开始换鞋子,拎着包就往外走,他站在门口拦她,“文慧,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吗呀?”

“你躲开!我必须自己静一静,想一想我们这段感情,还有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她使尽浑身力气,推开了挡在门前的他,一出门,撞见对门张雅威的同事。小两口正伏在门上偷听,看见季文慧尴尬得不行,“嘿,嫂子!嫂子这么晚了,你干吗去?”

“别叫我嫂子,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张雅威的同事拉着她的胳膊,“对、对!但是就算走,也不该是你走啊?这房子可是你的!”

她抱着胳膊,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眼珠直转悠,“对啊?这是我家,这房子是张雅威的,凭什么我走啊?季文慧瞥了他一眼,”谢谢你提醒啊!转身又进了门。

她进来,他蔫头耷脑的正坐在沙发上发愁,看见她来了,他顿时笑脸盈盈,“文慧,你回来了?”

她抱着胳膊,笑盈盈地看着他,“是啊,我回来了。”

“你想明白就好了,你就不要跟我闹了。”

“是啊,我回来了,不闹了,你赶紧走吧!”

“我上哪儿去啊?”

“我想了想,这房子是我的,我走不合适,还是你走合适。”她拎着他的公文包,丢在他的怀里,“赶紧地,别让我拿笤帚赶着你走,那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好了,打住!你什么时候愿意交代了,什么时候来找我,对了,家里的钥匙给我,你想找我的话,就给我打手机,要是你真的能把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给我解释清楚的话,我就把钥匙还给你,当然,你也可以把那个女人叫来给你作证,我不会把她撵出去的。”

李忠站在她面前,一副不屑的样子,“季文慧,你非要在新婚夜将我赶出去吗?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别逼我动怒。”她都不屑看他,抱着肩倚在门上。

李忠拿着公文包朝门口走去,临走的时候在她的面前停顿了一下,“哼!走就走!”

她狠狠地将门关上,像从自己的房间里扫除了一件垃圾似的痛快无比。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最近太倒霉了,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不靠谱儿的事儿都被她撞上了。面对自己的窘境,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她不敢回娘家,她怕妈妈知道这事儿,会搭上自己的老命。她更不能去找张雅威,那样的话就太丢人了,不光是丢人,还会让张雅威从此看不起她。

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她嫁了一个男人,可她却不愿意去相信他,因为他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她坐在地板上哭,面巾纸用了两盒,对门张雅威的同事来敲门,她打开门,让他进来坐。

“嫂子,你好点了吧?”

季文慧用纸巾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我没事儿。”

“你再婚,告诉我雅威哥了吗?”

“没……你千万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看我的笑话。”

“我现在也看不见他了,你不知道吗?他的工作丢了,公司里有人为难他。现在他带着那个秋叶子去丽江散心了。”

“什么?他工作丢了?”

“是啊,我以为你知道呢。”

她眼神发愣,双腿发软。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她心想,没了工作又没了房子,他今后该怎么生活呢?难道还真指望那个秋叶子来照顾他一辈子吗?怪不得她结婚,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来他是去丽江散心了。

不过这一切也可以解释了,他那天之后没有对她说复合的话,肯定和他失业有关系。他肯定是因为不想自己跟他受苦,才这么做的。

“嫂子,嫂子你没事儿吧?”

她回过神来,“啊,没事儿。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应该是没打算吧,他现在连个住处都没有,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我今天来,一是想告诉你他失业的这事儿,第二就是想跟你说说我住的这房子。”

“你的房子怎么了?不是张雅威转给你的吗?”

“是啊,当初我雅威哥挺仗义的,知道我没分到单位的房,就低价转给了我这房子。但是现在我们公司运营出现了问题,很多员工都想着跳槽了。我老婆的姑妈在国外生活,在国外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现在正缺人手,邀请我们过去。我就想,这房子,我留着也没用了,你看我雅威哥现在也没地儿住,要不然你把这房子给他拿下来。虽然说你们不是夫妻了,但是情分还在嘛,而且我雅威哥当初卖这房子,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

“是啊,他跟我说,是怕你住着尴尬,想给你和那个律师留点私人空间。”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房子转得那么果断。”

“你放心,我不会赚你钱的,当初雅威哥二十万转给我的,你要是转的话,就给我十九万,那一万,权当我们的房租吧。”

季文慧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这房子就转给我吧。给我你的账号,我明天就去银行转二十万给你。至于你说的那房租,我是不会扣的,你和雅威关系那么好,就算让你们白住,也是可以的。”

“文慧姐,我发现你太善良了。我雅威哥没抓住你,是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儿。那就这样,回头我把卡号给你拿过来。”

送走了前夫的同事,季文慧跑到阳台上自己喝酒,一瓶葡萄酒,一滴都没剩。最近她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团糟,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该留下的人却没留住。眼泪哭干了,心也碎了。

她很后悔自己在张雅威面前没有主动一点,要是她能放下尊严和面子,主动向他求和的话,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复婚了。她终于明白,两个真心想在一起的人,无所谓谁在谁面前折了面子,那些徒有虚名的脸面问题,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幸福就像抓在手里的沙,可我们不应该把它抓在手里,而是应该找个容器将它装起来,小心收藏。而这个容器,就是我们的包容心。

当她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嫁作他人妇,而他已经带着另一个女孩儿奔走天涯。她想,不管张雅威爱不爱秋叶子,他都不肯把她丢下,即便那不是爱,也是难以割舍的感情。所以,她已经不是他的谁,她连秋叶子都不如。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落在她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她不就是在他落难的时候,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吗?她甚至都没发现他的落魄,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问过,心里想的,都是她的那些小九九,她还在生气他为什么没主动跟她求和。她的小肚鸡肠让她觉得自己在前夫面前太渺小了,小得像蚂蚁一样。

她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睡了起来,她现在只想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她是被电话的铃声叫醒的,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阳光打在她的身体上,刺得她眼睛睁不开。

她从地板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慢吞吞地去接电话,一接起来,就听见老妈在一端笑呵呵地问她:“新媳妇儿,还没起呢?”

“妈……一会儿我就回家。”

“别别别,别回来!”

“怎么?你们不要我了?”说着说着,季文慧就要哭了,委屈萦绕心头,恨不得马上就扎进妈妈的怀里。

“闺女,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只是觉得,你们刚新婚,正是黏的时候,我把你叫回来,姑爷会有意见的。没有不想让你回来的意思啊!”

“嗯,嗯,妈,我知道。那我先不回去了,等过几天,我再回去看您。”

“好好,我这傻闺女,到时候别忘了让李忠也来,再忙也得来。我给你们包饺子吃,三鲜馅的!”

“好,挂吧……”

这时候的季文慧理智大于冲动,吸取前一次的教训,现在绝对不是让他们知道李忠这事儿的时候,等她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她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看李忠的态度,实在不行就拿出老把戏,去找个私人侦探调查一下,一切就都明白了。

门铃响了起来,是前夫的同事,将一张写着他的卡号的纸条递给季文慧,“嫂子,这是我的卡号。还有产权证,我和雅威哥是私下交易,单位不允许的。所以产权证上还是他的名字。为了不必要的纠纷,我哥给我拟了份合同,也在这儿呢。”

“好,我现在就去银行给你转账,你进来坐会儿?”

“不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准备搬家了。”

“好吧,我转好了就告诉你。”

季文慧将产权证和合同丢在了茶几上,蹬上鞋子,拎起包包,就去了银行。

账转好了,她给前夫的同事发了条信息,让他注意查收。那边却回了一个,“钱已收到,另,我刚刚看见你丈夫回家了。”

季文慧惊讶之余,冷笑一声,这个李忠,心思真重,居然配了备用钥匙。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回家的时候,门没有锁。她推开门进屋,李忠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张雅威的房产证和合同仔细地看着。看见妻子回来了,他也没主动说话。季文慧也不理他,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里的合同和产权证,进了卧室。

没想到张雅威这么落魄,现在要靠女人才能拿回房子。“文慧,你拿回这房子,不是给张雅威的吧?”

她朝门口瞥了一眼,没说话。

“其实就算是也没关系,不就是替前夫赎回房子吗?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他现在过得那么落魄,你看在眼里也不好受。我已经在大元那儿订了一套复式房了,定金都交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他是不是我们的对门儿无所谓。”

她换了衣服,从卧室里跑出来,对他伸手说,“把钥匙拿来。你居然敢配备用钥匙!”

“这是什么话?咱俩结婚了,这就是我家啊。难道还要限制我的出入权吗?”

“这话要是在前几天说还行,可是昨天发生的一切,已经扼杀了你出入这房子的权利。把钥匙给我。”

“别闹了,宝贝儿,给你这一把,我还有无数把。你能不能别对我这样?我们既然结婚了,就好好的不行吗?”

她抱着胳膊冷笑,“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你不把桂香那个女人的事情讲清楚,就休想让我原谅你。”

“我不是说了吗?她只是我的老乡。”

“我不信。你听说过老乡为了老乡割脉自杀的吗?更何况,她当时那语气,分明就跟和你是一家人的语气一样。”

“我怎么会和那个乡下女人是一家人呢?我和你才是一家。”

他将她从面前揽了过来,她踉跄一下,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想吻她,却被她拒绝了,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想想吧,我要休息一下。”

他厚着脸皮跟着她,刚进卧室,就从身后死死地抱住她,一边喘着粗气,双手还不停地乱摸,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跟她咬耳朵,“昨天的洞房花烛夜都给搅了,现在给你补上,你不介意吧?”

季文慧用力挣脱,“臭不要脸的,谁要跟你洞房啊?躲我远点!”

“文慧,你这措辞用得也太低俗了?别闹了,我都等不急了。”

他气势逼人,一个熊抱将她按在了床上,死死地按着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季文慧觉得胃里一阵泛酸,瞳孔睁得老大,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警告他,“你、滚、开!”

他被她的这眼神震慑了,可他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身体,闭上眼睛继续在她的身上活动着,他吻她的嘴巴,她就紧紧地闭上,他亲吻她的脖子,她就来回扭动,面对他的热情她极其不配合。没过几分钟,他就被她的这种抗拒弄得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看看她痛苦的表情,他终于肯停下来,翻身躺在了一边。

季文慧狼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白了他一眼大骂,“流氓!”

他终于被她的这蔑视弄得大发雷霆,从床上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大叫,“我是流氓?难道你就不是贱人吗?你没有背着我去和前夫睡觉吗?没结婚之前,你没跟我睡觉吗?装什么清纯啊?你又不是小姑娘,都被人玩了好几年了。我肯接收你,你就阿弥陀佛吧!”

“什么?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疯了吗?”她浑身颤抖着。

“我怎么不能跟你这么说话?我就是那软柿子,都任你捏了。可是你却还是不依不饶,还要想把我榨成汁!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被你捏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季文慧都要被他气晕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吵,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他死都不肯交代和那个叫桂香的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就算把他撵出去,他照样可以进来。

她不想吵了,她吵累了。

“好,你不走,我走!”

季文慧拎着包往楼下奔去,双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她觉得这是她近五年来,最糟糕的遭遇了,天下的女人没有比她更惨的了。还爱着前夫,却和别的男人结了婚,刚结婚就被新婚丈夫从自己的家里挤兑了出来,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不能回娘家,想投奔前夫,他却没在这个城市……

她在冰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忘记穿外套了。街上很冷,冷得她浑身哆嗦。她在想,自己该去哪儿呢?难不成就在这大街上一直溜达下去?可是她想不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只有先投身酒店,再做打算了。

她在一家快捷酒店开了房,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她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给前夫发个信息,告诉他她现在的状况,她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帮她一把?于是她打开手机,一条接着一条的短讯飞了进来,大概有二十多条,大都是来电提醒,从她出门后一直打到现在,还有李忠发来的信息:

“文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是混蛋。”

“我求求你,回来吧 ,万事好商量。”

“文慧,文慧,文慧!好文慧!我是混蛋,我是混蛋行吗?”

“我爱你,真的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最后一条写道,“你回来吧,我把桂香的事情跟你交代清楚。”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蹬上鞋出了门。

季文慧拖着脚步上楼,打开家门,看见李忠和他的大哥正坐在沙发上对峙。大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桂香都这样了,你却把她丢给我不管了。”

“哥,我现在这情况怎么管?你又不是不知道!”

“呦,我回来得正是时候,那我就坐在一旁也听听吧,顺便给你们哥俩儿评评理。”季文慧跑到厨房拿了个凳子来,坐在他俩中间。

李忠的大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文慧,我家李忠对不起你。你说……”

“大哥,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医院吧。桂香姐的医药费,我会先垫上的,你告诉她,先不要着急还,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点钱我拿也没关系的。”

大哥用一种蔑视的眼神歪着头打量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自己媳妇儿住院,钱不该你出吗?现在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忘了当初你在那个穷地方窝着的时候,是谁卖了房子卖了地供你出来上学的?”

“哥!你说胡话呢!”

季文慧倒显得冷静,翘着二郎腿抱着肩膀冷漠地看着他,这结果一点也不出乎她的预料,换句话说,她早就猜出那个叫桂香的女人与他的关系了。

“李忠,你这名字叫得好听,可是怎么那么没良心呢?你别打断大哥的话,让他把话说完。”季文慧这话说得冷静。

大哥的情绪很激动,一脸懊悔地冲着她说,“其实桂香是我弟弟老家的媳妇儿,当初他高中毕业之后,家里没钱供他上学,就让他辍学了,因为家里拮据,我爸就给他找了个年轻的寡妇当媳妇儿,这寡妇的前夫给她留下了不少财产。在我们村子里算是有钱的了。村里的婚礼就是举行个仪式,当初他也没到结婚的年龄,就没领结婚证。他俩‘结婚’后,日子过得还算幸福,可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学习好,要强,本来当初是考上了大学的,可就是因为家里没钱,上不起。桂香就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供他继续上学,为了供他大学四年的费用,她连家里的宅子、地全卖了。一个女人,又是农村人,能有什么挣钱的渠道?我弟弟大学毕业后,就当了个律师,慢慢名气大了起来,也有了点钱。可是他却因为虚荣,不愿意认桂香这个媳妇儿了,只是每年让我拿些钱回去。桂香惦记他,前些日子就从农村来这儿探望他了,没想到,她来了,正赶上你们要结婚。她知道了,心里苦,但又不愿意得罪李忠,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这事儿默认了。这不,一时想不开,才有了割腕这事儿……”

“哥!别说了!文慧,你听我解释,我对那个乡下女人没感情的,她大我那么多,我是不会理她的,她对我有恩,大不了我给她点赡养费……”

季文慧气炸了,气得浑身哆嗦,气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眼里全是仇视和鄙视,她恨不得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是的,千刀万剐!

她兀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冲进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挥舞着朝李忠冲了过去,“你这个骗子!我说你怎么愿意娶我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呢?合着你也是被人过了一道的水煮菜啊?现在前妻找上门来了,这要是传出去,让我还有脸在这儿生活吗……”

大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文慧,文慧,大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别动刀啊,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然后大哥借机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菜刀,丢在了地上,“别闹了,杀了他你还得偿命,不值得,犯不着!你是个好女人,你今后的路还很长!”

季文慧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竟然遇见了你这样的骗子!我要离婚,马上离!”

李忠一直藏在大哥的身后,像个缩头乌龟,眼神唯唯诺诺,一副心虚的样子。

“文慧,别闹了,我和桂香没有合法手续的,只有你才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们万事好商量,只要你肯原谅我,你就是想买两处房产我也给你买!只是求求你千万别闹了,也别把这事儿传扬出去,要不然,我在这儿真的没法混了……”

“你就是给我买八处房产,我也不跟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季文慧站起来,跑进卧室,将所有李忠的东西都从自己的家里丢了出去,“滚,你给我滚!我这儿不收没良心的人!”

“我求求你了行吗?别闹了!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只是别闹了,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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