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代风华
“别担心,暂时把眼睛闭上。”
“好……”
感觉到诸葛青的移动,同时还听见几声持剑互砍的声响、怒吼及闷声惨叫。
最后四周变得不真实般的宁静,有几个脚步声靠近。
“诸葛郎中!这边收拾好了。”
“有劳你们了,接下来就等着与东和殿的同伴会合。”
“是。”
晴儿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些毫无疑问是平日里在宫殿的禁军,他们拖走被打倒的陆无羡派系禁军,或拿着火炬来回奔走报告。
诸葛青的脸突然进入她的视线。
“唷,泼猴。”
“……”
“你真是乱来啊!能站起来吗?”
“……”
“连你也会脚软吗?”
晴儿甚至无法反驳。
诸葛青抱起她,直接跨过倒地的禁军走去。
“哎呀呀,看样子只是当宫伎,还是没办法改改你这只泼猴。”
“……”
“如果让你家爹娘知道了,又会哭着担心没人要来求亲了哟!”
“要你管……”
“喔,怎么,已经能说话了吗?”
他近距离看着自己的脸,晴儿忍不住转开视线。
“放我下来,刚才只是有点惊讶罢了……我可以走。”
“这样啊!小心别摔下去了,抓好。”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啊!”
抱着晴儿的手臂用力,诸葛青以不同于平常轻浮的语气,有些僵硬地说:“不过呢!亲眼见到你差点被杀,你可以也替我想想吗?我吓得不敢放开你了。”
晴儿总算发觉诸葛青在生气。
“唔……害你担心,真是对不起啦。”
“如果真觉得抱歉,就别再做同样的事。”
“我又不是自己喜欢被追杀……”
“总之,你辞掉宫伎,我不能继续让你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喂……”
晴儿忍不住挺起上半身,诸葛青连忙重新抱好晴儿。
“别乱动,会摔下去。”
“叫我辞掉,说得那么简单,我可是被家里赶出来才到这里来的喂!你刚才不也说了,我这个改不了的泼猴能回哪里去?”
“别在我耳边大吼!你是我的新娘,来我家不就好了!”
“去你家……啥?”
晴儿僵住举起的拳头。
诸葛青重重叹口气。
“你就会乱来,我从小就知道你的个性如此。只不过当你跳舞时,哎,我在想,还是别让你待在街上招惹奇怪的苍蝇比较妥当。如果你乱来,就必须把你摆在我能够看见的地方,否则我会担心得要命。”
“……”
“如果你有意见就趁现在快说,没有其他意见的话,我们明天去拜访你爹娘。至于我爹娘嘛,他们早就知道了。”
诸葛青像是在对待小孩子般,摇晃怀中的晴儿。
晴儿一点一点地回想、思考着这些话的意义。
“……诸葛青。”
“怎么?”
“我是你第几个老婆?”
“啥?”诸葛青打心底愕然地说:“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当然是大老婆啊!”
“大老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再说,根本没有什么第几个老婆,除了你之外,你还要我娶几个?我我不干这种麻烦事。”
诸葛青不悦地喃喃说。
终于,晴儿的双眼涌出大颗的泪珠。
看到以袖子擦脸抽抽搭搭哭泣的晴儿,诸葛青只是不发一语地抱得更紧。
……
趁黑混进东和殿的水心源,必须想办法先甩开追她的人。
因为她不是走平常的大门进来,所以她完全不晓得自己此刻位在何处。
竖耳倾听,禁军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正好云朵散开,满月再度照亮四周,水心源稍微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这里是花园,不过不是水心源平常走过的、陆扶苏房间前的那座。
……贵族千金不可能出现在花园里吧……
她一定在屋内,不过东和殿是由三栋大型建筑组成,并各自以走廊连接,褒姬会在哪间屋子里,水心源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里真的是东和殿吗?这里真是陆扶苏曾多次找她过来的那座花园所在吗?她满心不安。
水心源仰望月亮。
当时自己觉得这里的月亮好远,感觉上和故乡的月亮不同……
原本认为也许有一天能够靠近到伸出手就可以够着。
放弃反抗自身命运的同时,也切断了仅存的对故乡的思念。
在这里,立志成为最好的舞者,决定只为一个人而活。
……我,为了你而在这里,因为你就是我的光。
“……”
水心源迈步向前。
不知道在哪里的话,找就好了。
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穿过陌生的花园,越过一个穿廊,来到另一侧的花园。
正中央有座大池塘,隔着池塘那一头,可以看见另一条走廊。
一盏、两盏、三盏灯火在动,与人步行的速度相仿。
水心源越过栏杆回到穿廊上,屏住呼吸放低姿势,避免发出脚步声,朝向与远处灯火同一个方向前进。
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得见队伍,领头手持烛火的好像是侍女,接着是身穿华服的女子,后面是另一名手持烛火的侍女,接着是拿着某种细长壶的女子,隔着一段距离处又是一个手持烛火的……男子?一行总共五人。
队伍接着转过转角,正要进入建筑。
“……!”
水心源走过隔着池塘的另一侧走廊,双方几乎同时来到转角上。
与手持灯火的男女队伍,分别在长廊两侧尽头正面对峙。
队伍前进了一会儿,最后领头的侍女停下脚步。
她高举手中的烛火,照亮站在面前挡住去路的少女。
“是谁?”
领头侍女低声说。
水心源没有看向侍女,而是看着侍女身后的年轻女子。
在夜里依然耀眼美丽的衣装,仔细扎起的头发……与其他女子显然不同。
“那边那位是曹小姐,没错吧?”
“是的,我们正要通过,你是前来领路的吗?”
“不是。”
水心源盯着褒姬的脸直瞧。
在月光照射下,雪白的面容像人偶般美丽。
“我是宫伎。”
“……宫伎?”
领头侍女稍微皱起脸,后头的褒姬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让开。小小宫伎挡住我们的去路,未免太无礼了。”
“我有事要问……”
水心源担心也许是弄错人。
但是这样近距离见到的褒姬,比早上宴会哭泣时,更像那天在陆无羡房间里看到的娇艳女子。
虽然无法断然地说就是她没错,但水心源认为绝对没错。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迂回了。
“你打算遵从无羡殿下的命令,杀死陆扶苏殿下,是吗?”
跟在队伍后面的男子伸手握住挂在腰际的剑柄。
褒姬仍旧动也不动。
“或者说你是为了无羡殿下才打算这么做的?”
“退下!”
领头的侍女厉声大叫。
男子拔刀。
“这位可是吏部尚书曹子成大人的千金褒姬!你小小一名宫伎,胆敢用这种口气说话,休怪我们动手!”
“哼,早有心理准备。”
回答完,水心源也摆出迎战姿势。
“曹小姐,我曾在无羡殿下的房间里见过你……如果你为了无羡殿下什么都愿意做的话,我也会为了扶苏殿下有所行动。”
不晓得对方是否感受到水心源不肯退让的打算,褒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冷冷地面对着前方。
男人持剑走过来。
尽管如此,水心源的气魄让持剑男子找不到挥剑的破绽,也让侍女们胆怯。
但是褒姬稍微眯起眼睛,张开涂了油般泛着红光的唇。
“你们在做什么?把她解决掉。”
……没办法。
假如你那位顽固的兄长愿意乖乖让位,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是这个人的声音……
没错。
水心源看向褒姬身后的侍女……手上的细壶。
陆扶苏不可能让这位拿剑的男子进入,而褒姬自己也不可能挥剑。
毒药。
水心源直觉那是毒药。
她直直跑向那名侍女。
褒姬第一次变了脸色。
男子跳进水心源与持壶侍女之间,水心源以袖子拍打男子的脸,一翻身。
……只要打破那只壶……
持壶侍女害怕得住后退。
水心源伸手要抓住侍女的袖子,男子却再度挥剑砍来。
“唔……”
脑袋正好迎上剑尖,头发松开。
刺过来的剑掠过面前,水心源在走廊上左右闪躲。
这时褒姬和侍女准备再度进屋内。
……不可以!
水心源快速穿过男子身旁,又一次追上侍女们。
“你这女人!”
两名侍女抛下手上烛火,扑上准备抢夺细壶的水心源。
“你和小姐先去!”
“不行……”
水心源咬住其中一名侍女的手臂,撞开另一位,再度追上褒姬队伍。
“……!”
她翻身避开杀过来的剑,剑尖割开衣摆。
眼角看到褒姬接过侍女手上的细壶,准备只身进入房内。
“不行……”
……不能让她进去。
有人大喊着什么。
手臂被抓住、被拖倒。
剑光一闪。
水心源闭上眼睛。
惨叫。
一声、两声……
“……”
没感觉自己挨了刀子,想不到死亡竟是如此平静……
水心源轻轻睁开眼睛。
只见屋檐边缘露出半个晈洁的月亮。
以及男人单手持剑站立的修长背影。
“……连毒酒都拿来了吗?”
令人怀念但十分骇人的声音。
水心源愕然起身。
陆扶苏站在那儿,脸上是水心源不曾见过的愤怒表情。
“早上看了那出诡异的戏,我早想到应该是陆无羡的把戏……现在这又是什么把戏,曹褒姬?”
“我……我什么也……”
颤抖的声音和白天宴会上哭泣时,简直一样。
“我只是承蒙太子殿下召唤,所以来到这里……那边的姑娘却粗暴无礼地……”
“她是我的爱人。”
天地间清楚地响彻陆扶苏的话语。
“就算其他人背叛我,只有她绝对不会……把你叫来是为了看看陆无羡的打算。我本来不晓得你和陆无羡一伙,但今天那场蹩脚戏反而让我发现了。”
“怎么会……我真的什么也……”
“如果你要坚持主张不知情,等一下我会好好问问水心源。水心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褒姬不甘心地扭曲脸庞,拿着细壶准备离开走廊,却被赶来的禁军们挡下。
“抓住那女的,小心检查细壶,我想恐怕有毒。”
“是!”
“倒在那边的家伙和侍女也抓起来,他们应该比这女人容易吐出实话。其他的事情就按照诸葛青的指示去做。”
“遵命!”
禁军们拉起褒姬等人,绑住陆扶苏打倒的男子。
水心源仍坐在地上仰望陆扶苏。
“水姑娘……”
陆扶苏跪在她身边,脱下外衣,替水心源披上。
“抱歉来晚了,我刚才在注意外头那阵混乱,没想到你在里面……”
陆扶苏以手指梳理散落的头发,看着水心源的脸。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
……白天宴会上见到他的身影,距离现在不过半日之遥。
然而却感觉像多年不见。
“……您没事吗?”
“我没事。水姑娘真的没有受伤吗?”
……平安无事。
陆扶苏殿下还活着……
水心源伸出手。
颤抖的指尖轻轻地,真的很轻很轻地,碰触陆扶苏的脸颊。
……肌肤的温暖……
还活着。
“……”
水心源搂着陆扶苏的脖子。
……还活着。
她的心中全被陆扶苏平安无事的喜悦填满。
溢出的泪水染湿了陆扶苏袍衫的肩头。
陆扶苏不发一语地紧拥住水心源。
曾经那般顾忌触碰的小手,拼命地紧拥他的背。
……已经够了……
陆扶苏殿下还活着就好……
水心源的手逐渐失去力量。
“……水姑娘?水姑娘!”
陆扶苏怀抱中的水心源瘫软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