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代风华
门下侍中赵吉胜的宅第和诸葛家不相上下,但比诸葛家更豪华气派。
房间的布置到处都是金、银、红色的鲜艳色彩,带水千丞和许公淳进屋的侍女的衣裳也比宫廷的侍女更花俏。
“看起来……好有钱……”
“是啊……”
连许公淳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列在柜子上的大盘子和玉雕的摆设。
不一会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门打开后,一个腰围粗壮的男人带着林伯坚和白子魁一起走了进来,一看到水千丞,立刻张开双臂。
“啊呀呀呀……夏国的贵人,有失远迎!”
“呃……”
水千丞偏着头纳闷,那个一身红衣的胖男人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咦?”
“欢迎大驾光临,我是赵家之主赵吉胜,您就是水千丞殿下吧?”
“殿……”
……殿下?
水千丞忍不住抬头看着许公淳,露出求助的眼神,许公淳也摇了摇头,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水千丞不知所措,快哭出来了,林伯坚笑着说:“水千丞,赵家在夏国时,曾经为水家做事,所以,赵大人算是你的旧臣。”
“啊?”
“没错,没错。我当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听说当时陛下很器重我的祖父,遗憾的是,在夏国灭亡时,刚好我家没有男丁继承家业,招赘的女婿曾经受过申州陆家的恩惠,所以无法为保护夏国而效力……每次听到这些往事,就想起我的祖父会多么心有不甘,我也觉得懊恼不已……”
赵吉胜用力握紧水千丞的手,眼中泛泪地诉说着,水千丞只能不停地点头。
“呃,我知道,我知道了,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
“赵大人,要不要坐下来聊?”
“喔,也对,”
赵吉胜终于松了手,水千丞偷偷甩了甩通红的手,慌忙找了一个远离赵吉胜的座位坐了下来,许公淳坐在他的旁边。
“赵大人,在下许公淳,初次见面,在下是千丞在私塾的同学。”
“许公淳!我有听说,你是柳州人吧?”
“看您的样子,赵家似乎至今仍然难忘对水家的忠心。”
许公淳面带笑容地问,赵吉胜下巴上的短胡子抖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笑着说:“那当然。同是柳州人,许公淳,你应该能够了解这种心情吧?”
“呃,是啊!”
“尤其是眼前的世道,该怎么说,虽然也不坏……”
赵吉胜在语尾含糊其词,又轻声嘀咕说,但以后就很难说了。
“赵大人此言是何意?”
白子魁诚惶诚恐地问,赵吉胜哼了一声,面色凝重地摇着头。
“目前还仰赖先帝的政绩,只要不更改现在的政策,世道就会太平无事,但现在的皇上很喜欢这里改,那里改的,即使是在皇上身边的人,也觉得太不靠谱,更觉得皇上看人的眼光……啊呀,我太失礼了,皇后是殿下的令姐,那就姑且认为皇上看女人的眼光另当别论吧!”
“啊,不……”
说句心里话,水千丞虽然很喜欢姐姐,但觉得皇上周遭有像春茶那样的美女,却挑选姐姐当皇后……他也难以理解皇上的审美观。
……姐姐虽然和以前在村庄时不一样,但还是比不上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春茶或是其他人。
只能说,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总之,水千丞还搞不太清楚。
“话说回来,血脉果然重要,殿下一看就是聪明相。”
水千丞知道赵吉胜在称赞他,但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呃……那个,叫我殿下有点……”
“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生对时机,你就是殿下,我也叫你殿下好了。”
“公淳兄,别闹了,怎么连你也……”
“如果你不喜欢,就叫你水大人好了……暂时先这么叫。”
……暂时先这么叫?
水千丞看着赵吉胜,赵吉胜仍然满脸笑容。
“这……?”
“我也和伯坚他们讨论过了……身为夏国的旧臣,比起不可靠的皇上,更想要把希望寄托在年轻聪明的水大人身上。”
“……”
……所以,这个意思是?
“什么?你要叫千丞当皇帝吗?”
公淳很不识趣地大声问,然后大笑起来。
“太厉害了!千丞,你可以当皇帝?”
“啊?”
“难道不是吗?你自己想一想啊!……这很有趣啊!千丞,你当上皇帝之后,要记得提拔我,我定会为你效力。啊,还有,一定要恢复后宫。”
“这……”
水千丞忍不住站了起来,随即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
……其实,我原本打算进后官的。
那个像叹息般的呢喃掠过耳朵深处。
虽然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此刻脑海中渐渐形成了明确的想法。
……如果我当上了皇帝……
如果自己当上了皇帝,就要让春茶成为皇妃……不,如果说可以娶她当皇后,她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的梦想终于可以成真,一定会高兴不已。
“殿下。”
赵吉胜突然站了起来,跪在水千丞脚下。
接着,林伯坚也站了起来,白子魁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殿下,请您仔细考虑考虑,这是我们夏国旧臣的衷心希望,恳请您成为新夏国的皇帝。”
“请让永丰再度繁荣起来。”
“……”
水千丞的耳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们曾经身分尊贵,要带着骄傲,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
水心源在半夜突然醒来,坐了起来……
身旁空无一人。
虽然明知道旁边没人,但仍然忍不住伸手去摸身旁的空位,确认果然没有人躺在身边。
夜晚很冷。
……希望陆扶苏不要感冒,只希望他平安归来。
我只要在这里等待就好了,没问题的,他一定马上就回来了。
虽然明知道这些事,但还是对身旁的空榻感到寂寞。
水心源把手伸到龙床下方,拿出一个小盒子,躺在床上打开盖子,用指尖拿起里面的东西。
铃铃……空气中响起轻微的铃声。
梅枝上串着三个小铃铛。
她把梅枝放在身旁的空榻上,再度闭上眼睛。
睡觉,早晨醒来,夜幕再度降临,又是睡觉,早晨醒来……只要这样日复一日,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然而,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从紧闭的眼中流了下来。
……
陆扶苏躺在今晚暂住的某位刺史家的客房内辗转反侧。
他竖起耳朵,隐约传来站夜哨的随从谈笑的声音。
平时这个时间早就入睡了,但今晚无法入睡……不,是今晚也无法入睡。
自从出宫视察以来,晚上始终睡不安稳,即使好不容易入睡,也经常半夜醒来。
他睡觉向来不安稳,但这一年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甜。
……只要水心源在身旁,就可以安然入睡。
陆扶苏在床上竖起单腿坐着,独自苦笑着。
身旁有一个可以充分信任、深爱的人,一切就完全不同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虽然自己决定继承皇位后,就要视察各地情况,但也许不必这么仓促……这个想法又让他觉得自己太软弱。
说到底,自己实在太软弱了。
自己是一个愚蠢的皇帝,软弱、不可靠,一个人就无法入眠。
即使如此,只要那双诚挚的眼睛认同朕适合目前的地位,朕就要一辈子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陆扶苏下了床,点亮蜡烛。
必须将昨天视察中所发现的情况,通知工部和御史室,既然现在睡不着,就趁早写诏书。
他打算坐在桌前写字时,发现夜晚的空气带着寒意。
……如果回官时感冒了,水心源一定会担心。
陆扶苏穿上水心源帮他缝制的上衣,打开了砚台。
……
视察完申州,经过午州后,视察团来到柳州。
天候情况良好,行程按原定计划如期展开。
皇上一行人在各地受到百姓们的热烈欢迎。
除了因为皇上登基后,增加了监察御史,严格杜绝不当征税,以及积极听取百姓的诉愿,更因为皇上册立农民之女为后,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果然应该带水心源同行。
水心源的身体很健康,短期视察应该可以带她同行,陆扶苏坐在马车上想着。
反正所有大臣都知道皇上宠爱皇后,既然这样,不如更大方地宠爱水心源,不怕众人知道……他终于想通了。
虽然在外人眼中,觉得陆扶苏在宠水心源,其实是水心源总是顺从地听从陆扶苏的任性要求,才是真正在宠溺他。
“陛下……三狐村快到了。”
“……嗯?”
听到马车外的通报声,陆扶苏打开窗户,发现零零星星的村落出现在窗外。
“已经派人去了村长家,等一下会由村长带路去皇后的老家。”
“好。”
按照计划,到柳州时,要前往水心源的故乡七都镇三狐村。
行前已经寄了诏书,水心源也写信回家了,除了水千丞以外,这是陆扶苏第一次见到水心源的家人。
……从通信的感觉,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陆扶苏曾经和水心源的爹娘多次通信,为事先没有征求岳父母的同意,就娶了水心源为妻道歉。
虽然他自认为没有失礼,但和来到京城的水千丞见面后,察觉到水千丞讨厌他。
而且,之前向诸葛青提起要去水心源老家这件事时,诸葛青曾经提醒他,父亲嫁女儿的心情很复杂,即使身为高高在上的君王,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反正一定会受到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