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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个小人物

风魔十郎将这个故事说完,似乎连这间书房之中的空气也经历了那漫长的岁月一样,霞的心中有一些说不出的触动。这也是她第一次听父亲解释风魔家纹章的由来,也是头一次知道忍者的第一要义:“忍者要用一切去执行主公的命令。”

从前这句话只是放在那里而已,并没有人解释风魔作为无主的忍者到底该如何生存。话说回来,虽然现在霞知道了这段被隐匿起来的历史,可这又能影响什么呢?或者换个问法:

“父亲,为什么村子里的大家要把这个真相隐藏起来?”

霞虽然年幼,但作为极具天赋的忍者,脑力绝对能够和不少成人一较高下。她迅速理解到这个故事最大的漏洞: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为什么这个真相会被隐藏起来?而如果是想要制止人离开,大可以一直维持这个谎言,又为什么到十岁的时候告诉孩子们真相?这样前后矛盾的行为从动机上完全说不通,肯定是有什么其他缘由才对。

十郎看着霞的眼睛,良久,回答道:

“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抱歉,这不是能对现在的你说的事情。”

“……我知道了。”尽管仍然是不解,霞只能接受这样的回答。但这也不是无法理解的:父亲作为家主,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如果父亲觉得现在不能说出来,那就证明这件事在未来的某天,他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告诉自己。

毕竟父亲从不骗人。

“那么,霞,我再问你:你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霞愣住了。十郎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再告诉你不能到外边去自然是不行的。你对我说实话,你想到外边去吗?”

从父亲的眼中霞能够感受到他的真切:他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这个问题的回答早在霞自己猜到外面世界的真相时就已经确定了。她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认真回答道:

“不,父亲,我从没想过要到村子外面去。我在乎的一切都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出去的必要。”

十郎盯着女儿的眼睛,用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看穿的目光盯着她。终于,他点头说道:

“那这就是今天要和你说的全部了。切记,这个事情不能告诉太一,如果村子里以后有了更小的孩子,你也不能对他们谈起外面的世界,明白了吗?”

霞低头领命,“遵命。”

“嗯,出去吧——还是一样的,我把药煎好了,记得在你弟弟睡觉之前喂他喝下去。”

年幼的忍者再次答是,起身退出书房。十郎看着那扇门沉默了许久,松动的表情似乎有一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罢了。”头发泛白的父亲叹气道,“我早该知道的,月子,你是对的。”

——

霞走在长廊里,训练带来的成果让她的脚步声细不可闻,不过就算没有成为忍者,她从母亲怀上太一开始就习惯了放轻脚步,不过那也是十分久远的回忆了。

作为族长家的女儿,乡亲们都习惯称自己一声小姐,但那大多是一种善意的称呼,并没有多少身份的隔阂在里边。风魔族长的住宅相比起其他村民无非就是占地大了一些,装饰上也追求朴素只留几幅族长字画而已,也没有仆人。

霞比太一这个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家里还是有几个帮忙做家务的佣人,但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想要清净,遣散了原本不多的佣人们,宅子显得更加冷清了。现在整个家里住着的也不过族长,自己兄弟姐妹三人和一个照顾年幼太一饮食的老太太。

敏锐的感官帮助霞掌握了自己周身的情况,确认没有人看得见或者听得见自己之后,霞朝着一个本来空无一物的木墙靠了上去。随她轻轻用力转身,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然被小女孩推动!当整个人转身一百八十度之后,原本外侧的墙壁再次恢复原本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而霞则来到了墙壁的内部,一个被隔绝出来的暗道。

——或许这是唯一一个族长家和其他人家不一样的地方,霞这样想到。轻轻穿过狭长的通道,她来到一个堆积着大量不明物品的地方,这是她不久之前发现的空间。明明整个房子设计得十分紧凑,但偏偏这里能够留下一个算不得小的空间,而且空气还十分清新,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一想到自己家里很可能还有更多这样的地方等着自己发掘,霞还没有散去的童心便会再度躁动起来。

现在对这个房间的调查结果是,并非只有自己刚才那一条暗道通向此处,还有其他通路:霞那次正在翻看这里的箱子,突然感受到某种气息的接近,吓得连忙躲到了房梁上。看见自己哥哥悠从一个完全猜不到的地方走进来,她便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家暗道的一个枢纽。而看到悠手上拿着的东西,霞更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宝贝:

悠把训练时候用的各种物品摆放在角落一个她没有注意的箱子里。这里还是风魔家的教具存放地!想到今天哥哥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给锁上的松脂,霞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其实当初料想到会有夺取特定物品的训练任务之后,她就偷偷给所有可疑物品上了一遍有特殊气味的附着物。

当时整个箱子其实都涂了淡淡的一层,现在只有锁芯里残留下来,反倒避免了被哥哥发现,也算是弄拙成巧了。

虽然继续探索各处暗道也很吸引人,但这两天霞发现了另外一部分更重要的东西:这房间的几个箱子里,摆放着母亲的遗物。

霞从箱子里搬出一面不小的镜子靠墙立好,回忆着母亲用它打扮的样子,从包里拿出了木梳——那是母亲留给霞最后的东西,她曾听母亲说过这把梳子的来历。是父亲为了讨母亲欢心,偷偷从本就不多的樱花树上砍了一个枝桠下来,亲手雕成的。母亲说着这个故事,满脸幸福地描述父亲事后被爷爷追着教训的趣闻。

这些场景历历在目。

霞放下扎起的头发,对着镜子梳成母亲常装扮的发型。哥哥的眼睛像母亲,太一是嘴巴,而她身上最像母亲的,则是一头乌黑的长发。轻轻放下梳子,霞用手去触碰镜子里的母亲。

“……我好想您。”

太一前久生病了,发高烧,就在他四岁生日的那一周,像我当时一样。父亲急得连轴转,又是把脉又是抓药的,终于把病情稳定下来了。但是太一还是得继续吃药:父亲说太一身子虚弱,要吃另一种药控制住病情才行,到现在已经吃了大半年了。最开始太一不配合,只有我喂他吃药的时候才不会吐人一手。

父亲和哥哥都说我进步很快,但训练真的好累,手上的茧已经破了三次了——

女孩就这样对母亲诉说着各种最近发生的故事和藏在心里的话,说着说着,眼中母亲的形象模糊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而在她理解死亡之后又到八岁之前,院外最大的那棵樱花树才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母亲藏在那棵树下。树旁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就像母亲喜欢摸她的脸一样。

她好久没去了,也不敢去,她怕母亲笑话她明明是个忍者,却还止不住眼泪的模样。在这个房里,没人看得见她怎么哭的,泪水便只能留给镜子里的母亲。

女孩就这样念叨着,带着眼泪睡去。

当霞再次醒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这个时间已经是入睡的时候了!“糟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收拾好镜子,忙不急扎头发,她散发跑过暗道,从走廊来到父亲煎药的房间。

而十郎正站在那房门口的院子里,手上捧着一碗药汤。

“……父亲。”霞声音颤抖着低头,“是我都疏忽,我这就——”

“不用了。”十郎摇了摇头,没有端碗的那只手朝霞伸来,女孩吓得缩紧了脖子。可那手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平时父亲安慰自己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她想象中责骂的样子。

在霞震惊的目光中,风魔十郎看着天空中的月轮,缓缓把碗里的药倒掉。

“别去吵醒他,让他做个好梦吧。”

也是从那天之后,太一再也没有喝过那碗不知配方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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