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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帅,可惜我瞎

初秋的夜晚, 习风微凉,星光繁盛,方驰从家里出门的时候, 时间刚过九点。

接到林晓的消息后,他火速让小游将稳坐在家中沙发上父母客客气气的送下楼,而后转身进了浴室, 快速冲了一个战斗澡后,套上一身常服,头发都来不及吹就要下楼。

小游站在客厅里,看着半天前还旧伤疼痛到抬下胳膊都皱着眉像慢动作回放一样的方队长, 此时突然百病全消,头不晕了背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了的生龙活虎的状态, 再一次被震撼全小区。

方驰随手取下门口挂钩上挂着的一顶鸭舌帽, 往头上一戴,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小polo行驶在灯影璀璨的城市快速路上,愣生生地让方队长开出了超跑的气势。

小polo:就很不容易。

平日里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方队长一路风驰电掣,始终压着最高限速开,最终才用了二十分钟就驶入林晓家后院的小胡同里。

下了车, 反手关车门的一瞬间, 方驰脊背不由一僵。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驰步履不停, 直奔小林师傅家的院门而去, 进门的时候, 控住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就连看那两株绽放在夜色之中的月季花,都觉得国色天香。

初秋的小院依旧宁静,从门口望去, 只见林师傅老两口住的东屋的灯亮着,但是对面林晓的房间里,却是幽暗一室。

方驰进了院中放缓了脚步,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在这一瞬间,从未有过的紧张和狂喜几乎渐次灭顶地将他湮没。

走到厢房门口,淅沥沥的水流声传来,方驰猛地顿住脚步。

他步伐轻缓,慢慢凑近。

厢房间的门半掩,开着一条小缝,厨房里没有开灯,方驰只能借着皎白的月光,凝眸窥探。

洗碗池边上静立着一道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水龙头开着小水,林晓手上握着一只瓷碗,安静地冲洗着。

夜色深远,月光柔静一抹无暇,银色皎皎的月华轻纱薄雾般洒在林晓的侧脸、肩上,眼前的人沉静如夜风,在这样的无声的秋夜里,身上竟然隐约流露出一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带着悲凉而孤寂的俊美。

方驰默默站在门边看着他,沉默许久,一动未动。

这个人,从那天分开之后的第一秒他就开始想念,如今想到不知心中几秋既过,真的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方驰却只想这么安静地看一看他。

片刻后,水池边的林晓将洗好的碗放回橱柜上,就在关上水龙头的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听到了门口的位置上,有人轻轻一声叹息。

林晓怔然转身,两人相对而立的那一刻,方驰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头顶。

林晓偏着头,侧耳凝听,半晌过后,带着一点不确信,轻声开口:“……驰哥?”

只这一声,方驰眼眶竟然蓦地有些发酸。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心说自己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而后抬脚迈上门口石阶,将半掩的厢房门拉开,回答说:“是我。”

林晓:“……”

林晓站在原地,只错愕了一秒,而后突然像是被一道明媚而凌厉的流光击中,全身无声一颤,随后猛地向前冲了过来。

方驰在他抬脚的那一刹那就张开了手臂,等着林晓撞进他的怀里。

抱怀中的人比几天前消瘦了一圈,凸出清癯的肩胛骨抱着硌人,方驰眸色不定,紧了紧胳膊,说:“不是说让你好好的,怎么瘦这么多?”

林晓将头埋在他胸口,用力摇了摇头,他嗓子疼得厉害,怕自己一开口即是哭腔。

方驰抱着他晃了晃,此时倒真像是哄一个委屈得要哭的小孩般,轻笑道:“好了啊,我这不来了么,这么多天没见了,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林晓慢慢将头抬起来,所有浓烈稠密的情绪全部被封存在那双沉静的眼底,好半晌,他才哑声问方驰:“怎么这么快就跑来了,头还晕吗,伤都好了?医生……让你出院了?”

“没事了。”方驰对于这几天自己在家忍痛度日的经过一字不提,只是说:“收到你信息就跑过来了,真的是……等不了。”

林晓眼眶微红,嘴角轻轻抿着,终于重新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你爸妈他们……”方驰犹豫一下,试探问道:“松口了?”

林晓垂下眼睫,回答说:“应……应该是吧?但是,具体我爸想跟你说什么……我不清楚,而且……”他又放低了一点声音,嗫嚅,“而且我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估计……我爸都没准备好呢……”

方驰不禁笑出声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还嫌我来的快了?小林师傅真没良心啊,这一路上我把车轱辘直接开成了四个风火轮,都自带出场bgm了,这么急不可耐的,是为了见谁啊?”

林晓嘴角又稍稍扬起来一点,藏着笑,没说话。

“再说了,我这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优良作风,是跟谁学的?”方驰蹭了蹭林晓的额头,笑叹道:“别说,之前我还真没想到,我出个小意外,你能直接跟家里出柜了……啧,小林师傅……咱们怎么这么虎啊?”

其实,只要想到那天的情形,林晓也无时无刻不再自我反思——

怎么一着急,就没忍住直接说出来了呢?

是……有点虎。

月夜中,林晓脸色不自觉地涨红,语调中带了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愧疚,轻声说:“对不起啊,你……是不是怪我冲动了?”

如果不是自己那天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可能他和方驰的关系还能再瞒得久一些,就算最后肯定还是要告诉家里,但是起码两个人能再多铺垫一段时间,多做一些事前准备,至少,不会是在那样一个情况下,直接捅破了天。

更重要的是,方驰也不用遭受这样一场木棍炖肉的无妄之灾。

“说什么傻话呢?”方驰与他额头相抵,眼睛里倒映着全是林晓的影子,“如果非说要怪,我还不如怪自己白活了二十三年,见识太短。”

林晓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方驰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都像是暖着他心尖的温火:“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只知道我男朋友喜欢我,却不知道竟然喜欢我到这个程度——小林师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就是病死在他这,也认了’……这些话,我可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林晓心神一晃,像是被这几句轻飘飘的复述灼到了耳朵,绯色直接从侧脸晕染到了耳根,慌忙从方驰怀里挣出来,情急之下就要去捂他的嘴:“别、别说了你!”

那天林晓几乎是被逼到了绝境,当时的心境说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也不为过,在那样的状态下,心底的话关不住,一股脑才全部说了个干净,可现在风波渐息,眼看柳暗花明得偿所愿之时,再来听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尤其是这话还是从方驰嘴里说出来,言犹在耳,简直能让他畏羞到直接社会性死亡!

方驰被半捂住嘴巴,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恣意风流的柔情,他拉下林晓的手腕,喟叹笑道:“话都说了,现在再来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啊?”

林晓咬着一点下唇,现身说法表示,不晚,而且如果对方需要,他还可以再不好意思一点。

方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清瘦凸出的腕骨,敛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端重,轻声说:“林晓,我怎么会怪你,如果你能早一点让我听见那几句话,别说让你爸打一顿,就是让他拄着拐杖按照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的频次往我身上招呼,我也值了。”

林晓怔然,片刻之后眼底渐渐微湿。

夜风清凉,温柔拂过两人身侧,周遭安静,气氛刚好,这几乎剖心挖肝的话说完,按道理来说,几日未见且度秒如年的两个人,接下来应该会有一个或是浓情或是缠绵的亲吻,可好巧不巧,就在方队长指尖堪堪捏住林晓下巴的时候,不远处的堂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伴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声,紧接着师娘疑惑的问话便被夜风吹送至来——

“晓儿?谁来了,你跟谁……”

在师娘抬步走近之时,两人反应堪称神速,迅速放开一直紧握在一起的手,间中拉还开了一截欲盖弥彰的距离。

院中没有亮灯,师娘慢步靠近,等到了厢房门口站住,看清了和儿子站在一起的居然是方驰时,脸色一顿,而后迅速浮起一个方驰有点看不太懂的表情。

就……意外中带着一点意料之中,尴尬里又透着一丝故作坦然。

方驰轻咳一声,微笑向长辈打招呼:“师娘……好。”

“哎、哎……”师娘回神应了一声,客气而不失结巴地说:“方、方队长……也好。”

一旁的林晓:“……”

脚趾莫名替这两人尴尬地画出一套人体经络图。

师娘动了动麻痹萎缩的那条坏腿,问:“那个……什、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没进屋呢。”

“刚进门。”方驰敛眉低目,“正好看见林晓在厨房洗碗,就、就说了两句话……咳,那个,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师娘:“没呢……嗐,岁数大了觉少,这还早呢……”

“哦,是。”方驰端正地点点头,颇为认真道:“不过越是年纪大了越得注意休息,要不然对血压不、不太好。”

师娘连连点头:“是是是,每年体检大夫也这么说……”

默默听着两人突然生硬地唠起家常的林晓:“……”

真的是——好刻意的尬聊啊!

闲谈至此,终于词穷,方驰和师娘同时沉默片刻,终于问:“林师傅……也没休息呢吧?”

师娘:“没呢,他更晚,等着听夜场评书呢。”

“哦……”方驰迟疑道:“那我……去、去跟他老聊聊?嗯……林晓告诉我说,林师傅让我来一趟,我接到消息这就……”

说到这,方驰才堪堪从收到那条微信,一直到驱车赶来的这一路上的狂喜之中回过神来——

卧槽,老林师傅是说让他来,但是……没说让他大半夜的来吧?

别说是上门正式和男朋友的父母谈谈,就算是街坊四邻上谁家串门闲聊,也没有选这个时间的啊!

方队长瞬间乐极生悲,而很显然,师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里怅然不明之余,竟然还带了点好笑——没想到方驰这孩子,也有这么犯傻的时候啊?

“进屋吧。”师娘摇头轻叹,冲方驰招了下手,“有什么话到屋里说,夜里风凉。”

方驰点头答应,心中蓦然腾起一丝别样的温热。

师娘转身先一步向前,方驰和林晓跟在身后,走了两步,林晓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带着薄茧的掌心就一如从前的握了上来。

林晓微微诧异,方驰悄悄转头,轻声说:“天黑,劳驾小林师傅给我领个路。”

林晓偷偷弯起嘴角。

走在他们前面仅有两步之遥的师娘:“……”

只要我不回头不说话,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进了堂屋,林晓和方驰在东屋门口停下,师娘一掀门帘,先进了屋,而后屋里便传来了几声低语。

师娘说了什么他们没听清,但是林有余那声实属震惊的“啥?!”却是隔着门帘清晰的传到了两人耳中。

片刻之后,只听老林师傅略带不忿地嘀咕了两句,而后冲着门口扬声招呼:“进来吧,大半夜站门口,驱邪呢?!”

方驰忽然用力握了一下林晓的手腕,而后放开,向前掀开门帘,林晓会意,先迈进了屋里,方驰才跟在他身后进来。

北方的冬天向来天寒凛冽,因此即便现在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但是在大多北方老宅庭院中,主屋搭建的依旧是一个连着堂屋地炉的大火炕,夏天在炕面铺上一张细竹心编制的通铺大凉席,春秋时节撤了凉席换上炕革,而到了冬天则在屋外堂厅生起地炉,整个炕头都是热烘烘的。

林晓师娘腿不好,身体畏寒,所以现在即便刚刚入秋,前两天还铺在炕面上的凉席已经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张深蓝色的革席,而老林师傅此时就靠在炕头的被跺旁,手里握着那个小收音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听见进屋的脚步声,脸上神色更为深沉肃穆。

林晓和方驰在屋中间站定,林晓犹豫着喊了一声:“爸,驰哥……来了。”

林有余耷拉着眼皮,没回声。

没有让长辈先开口的道理,于是方驰自顾接话道:“林师傅,我来了。”

林有余眼皮不自觉地眨了两下,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对着声源方向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但也绝对比不上之前的热络。

方驰默默沉了口气,有说:“一收到林晓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不过……这么晚上门打扰,是我冒失了,所以……”

方驰本想说,如果今天太晚不方便的话,他就先回去,等明天白天再来,但是还未开口,就听老林师傅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跟你那天上门和我抢儿子比,这算啥。”停两秒,又道:“坐下吧。”

方驰顿时如临大赦。

不过即便有了林老爷子亲自发话,方队长也没敢直接自来熟的坐在炕沿上,而是走了两步,坐到了炕脚旁边放着的那个小沙发上——就是前几天,林老爷子怒棍削他的那个宝座。

林晓迟疑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师娘旁边的炕沿上。

空气再次安静地陷入一种比较玄妙的氛围里,这两个人一个炕沿一个沙发的相距而坐,间中隔了不到两米远,而且依现在情形来看,就非常像学生时期背着家长,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早恋的中学生。

尤其是小林师傅的侧身还不太自然地、预转不转地始终偏向方驰的位置,而方队长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看了看依旧如老方丈修禅一样的林师傅,最终还是偷偷落到了林晓的身上。

啧,就内味儿,一下就出来了,满屋萦绕,哪怕看不见也不耽误老两口闻个正着。

半晌过后,林有余放下了手里的收音机,终于再次开口,方驰以为他必然会开门见山,直接问一问自己对林晓或是对这段在老两口的意识中,完全是无稽之谈的感情,而没想到的是——

林有余沉声问他:“你那伤,怎么样了。”

方驰霎时一愣,心脏像是被极小的麦芒尖刺中,不痛,但尖锐的紧张过后,就是一阵酸涩难明的触感。

“没事了。”方驰稳着声音答话。

林老师傅哼笑一声:“别跟这逞能耐,我动的手,伤成什么样我还没数吗。”

“是。”方驰嘴边挂上一点了然的笑意,“所以我才说没事了——谢谢您当时对我留手了。”

林有余没成想这都能被他察觉出来,脸色微僵,而后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皮。

伤情问完,林有余绷着脸沉默顷刻,等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过去,才说:“招呼你来,是有几句话想当面问问你。”

方驰:“您问。”

林有余这次倒不含糊,径直问道:“你……对我们家晓儿,真是那个意思?”

“是。”方驰答得干脆,“千真万确,一点不掺假。”

要不然,从小蜜罐里泡大的,连爸妈的打都没挨过的方氏集团的独子少爷,当下歌坛热势绝伦的calm队长,想来这辈子都不会有被别人用实木拐杖打得好几天趴着睡觉的神奇经历。

林有余:“你真喜欢男人啊?”

方驰:“……”

林晓:“……”

老伴:“……”

这话问得,就有点说不清的奇怪,但是奇怪在哪,则更是说不清,一时间,屋里霎时安静。

“我……”方驰缄默两秒,实话实说:“真喜欢……那个、男人。”

本以为要面对的会是一次坦白局,没成想竟然是一场,扎心局。

林有余得到肯定答案,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那你能喜欢晓儿多久?”

“爸,您……”

林有余打断林晓:“没问你,你别吭声,我想听他说。”

方驰蹙眉沉吟良久,半晌无言。

方队长不回答,倒不是在琢磨这个答案该如何说出口才会显得情真意切完美无瑕,而是——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方驰慢慢抬起眼睫,视线转了一圈之后,竟然轻飘飘地落到了林晓的脸上,“我不知道。”

林有余立刻不干了:“不知道?”

“嗯,真的。”方驰目光轻移,转向炕头的老林师傅,沉声道,“因为从我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之后,一直到和林晓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能想到的就是怎么能让他每天都过得高高兴兴的,做他想做的事,去他想去的地方,过他想过的生活,所以,我真不知道会喜欢他多久,因为——”

方驰眉间皱起一道很深的褶皱,重新将视线转向林晓,看着他那双沉静平和的眼睛,轻声说:“我没想过自己会有不喜欢他的那一天。”

说喜欢太轻太空泛。

从初初心动,到暮霭终老,我每一天,每一秒,都是爱你的。

不知道爱你的期限,就像我从不曾想过爱你这件事会终结。

林晓放在身侧的手掌霎时紧握成拳,力道之大,指尖几乎硌破掌心。

方驰说了的,没说的,他瞬间了然。

相依相伴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践诺兑现,但是确定要用这一生去好好爱一个人的念头,就发生在最初心悸的那一秒中。

吾爱知我心,只一瞬,便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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