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亭

鹊物语

凌晨。

鹊长久地坐着,看着眼前的屏幕。

他的周围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只要一走进去就再也挣脱不出来。

微光中,可见地上堆满各种纸张,上面五颜六色地写满了怪异而扭曲的符号,废弃的草稿上布满互相矛盾的线条,杂乱而冰冷,像是在描述什么残忍的荒诞惨剧,仔细去看又令人头晕目眩,无法理解。

混沌而异质。

狂欢与隐约惨叫混杂在一起,萦绕不休。

极致的真实。

虚假的微笑。

冷光从屏幕上弥漫出一层朦胧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涌入眸中。鹊的双眼像是两块玻璃,真实倒映着画面。

屏幕上。

一个老清洁工走进画面,他戴着帽子,提着一条烂肉一样的死狗,边走边滴着血。

他嫌恶而惊恐莫名地看手中的死狗一眼,走进一间小隔间。

“额。。啊?”

“呼呼呼。。额额额。。呜呜呜呜呜呜呜唔额!额额——”

“怎。。额额。。。。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额。。呜呜呜啊——”

小隔间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各种撞击声与某些东西被暴力碎裂,肆意吞食,狂乱撕扯的细碎声响。

“怎。。会这样——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救——”

门在敲打声中微微动了两下,没能打开。里面再没传出压抑沉闷的声音。

悉悉索索——

刺啦刺啦——

片刻后,门吱嘎吱嘎地打开了,老清洁工走了出来,身上仍然是原先的打扮。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此处在学校中算是十分偏僻。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画面。

“有趣!太有趣了!”

鹊连着重复看了几遍,抚掌大笑。

“阿克,你简直就是一个混沌的漩涡,不知不觉地把周围都卷了进去。。太棒了!”

“你简直是最棒的!啊啊,这个世界就要有趣起来了!”

突然。

“叮咚——”

鹊的自嗨被打断了。

门铃声。

“叮咚——”

不速之客。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狂乱的门铃声接连不断。

潮水般的狂气。

海涛般地无声呐喊。

“嘻嘻嘻,我来找你玩了哦。”

一阵戏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造神者?鹊】。”

哪来的鬼东西?

鹊想着要不要隔着门给对方来一下,随即否定了这个提案。毕竟是文明社会,以炮会友终究不大礼貌。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鹊觉得四周的光线有点奇怪,抬头看向上方。

这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见,这是一栋十层高的大楼,外层都是玻璃,即使到了晚上也没有发出半点光亮。

事实上,整栋楼都被鹊当做实验场地,作为城市里的一个据点而存在。

既然是实验,当然不能处在闹市,免得出现实验事故时造成巨大的骚乱。

然而,即使在城市的边缘还会被找上门来,对方怕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啊啊,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明明都这么晚了,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来寻找死亡的方式?

不,等等——

比起这些,我看到了什么?

十楼楼顶的鹊一时间呆住了。

“嗯?!”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喂喂!?有没有搞错?真的假的!”

鹊眼皮狂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心理暗示,或者是今天下午喝的那杯咖啡还有没被发现的危害。

他站在从十层楼顶的天台上,背后是开着门的铁皮小屋,阴暗的屋中唯有之前的屏幕闪着光,重复的播放着关于老清洁工不得不说的故事。

——眼前是浪潮。

黑色的海啸。

明明这里离海边很远,明明此处还在城市的范围内。

目测高度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的浪头,宽度却堪堪只把楼房囊括在内,像是某只畸变巨兽的上颚,剧烈地,狂放地,无声无息地吞噬而来。

那是整个都晕染了墨汁似的淡黑色狂澜。有些透明,目光不能透过它看到它其背后。

这是压倒一切的动能与重量,要将整栋大楼一口吞食碾杀。

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城市当中的情景,非现实的神话。

——等等,那刚才是谁敲了我的门?

是谁按了我的门铃

鹊的瞳孔骤然一缩,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在开门的那一刻,他就被非现实的巨大浪潮夺走目光,摄住心神,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应该注意的东西。

。。只怕现在回头就会被干掉啊。

“噗——”

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锐器切开血肉的触感。

一截薄薄的白色长方形东西从鹊的背后刺入,从小腹正中穿出。

鹊低下头。

“这是。。纸?”

慢慢的,鹊的口中不停冒出血沫子,无声地淌下。

那是一张普通A4纸,被两根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捏住。

伤口很薄,顺滑无比,不细看几乎看不出,鲜血汇成细细的小缕,轻轻地流淌着。但是切面相对于人体还是太大,纸张是竖着从他的身体中穿过,毫无阻碍,自然而然地切开皮层,肌肉,脊椎,内脏,红色的半透明液体顺着白纸棱角滴落,在地上点出一个个重叠的红圆点。

“嘁,这么不经玩吗?明明都说了我来玩你了,结果一下就玩坏了。”

戴着礼帽的男子一身西装,白手套,黑皮鞋,微黄的面庞木讷而没有表情,近似正方形,显得很是怪异。

此人语气中传达出一种不屑的情绪,只是一脸呆滞和僵硬,像是傀儡,毫无表情可言。

“嘛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世界上所有人都会为我的艺术而惊叹失声。”

他大睁着的双眼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纯粹像是装上去的玻璃珠。

西装男伸出空着的右手,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使得他的手轻松的越过鹊的肩头。鹊此刻背对着月亮,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巨大阴影覆盖包裹着似的。

西装男的右手在仿佛空气中轻轻摩挲了几下,扯了扯。水波般的波动中,巨浪消失了,鹊眼前的世界恢复到正常的,只是普通的城市夜景罢了。

唯一的变化就是少了那巨大的黑潮,不真实的场景仿佛梦幻。

西装男的手中铺张着一张画,画在半空中浮动两下,如同水波,平平地延展开,约莫有七八十平方米,上面画的正是城市的夜景和巨大的黑潮。

“画。。?”

鹊看样子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低微而虚弱,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

“呵呵呵,有谁能想到?正常来讲,不管画得再好,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这就是艺术!我的艺术!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和你解释?”

西装男蓦地低下头,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说不得,你死后也能去到各种地方。我要你传颂我的画作,好让一切愚昧无知者受到我艺术的熏陶与教化。”

“你每次杀人,就是这么。。咳咳咳咳——唧唧歪歪?”

鹊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已经有点意识不清。

西装男没有回答,只是扭动一下左手中的纸,本该柔软的纸此刻却非常的坚硬,轻易的拨开的血肉,撑开脏器,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可以从前边看到后边,可以塞进去两个拳头。血如泉涌,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四下蔓延开去。

西装男从鹊的身体中抽出纸张,发出野兽反刍似的粘腻声音。

啪嗒——

鹊脚下一软,迎面倒在地上,趴在自己的鲜血所形成的湖泊,一动不动。

“啧。”

西装男一抖左手,手中的A4纸莫名的消失不见。他熟练地凌空折叠那张画,迅速地折成紧密的一小卷,收入西装内衬中。

“所谓的妨碍者就是这样的家伙吗?一个无能的凡人?真是无趣。。这可是我能够穿透一切屏蔽施加影响,形成全感官体验的画!最伟大的艺术品!”

西装男踩了踩鹊的身体。

“竟然用来对付这么个垃圾。。【造神者】?不知所谓。”

西装男说着,转身走开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他眼中没有任何神彩,就连语气也缺少应有的情感波动,只是逐字逐句地陈述着,干巴巴的,缺乏表现力。

“噗——次拉——”

破帛声。

“什么东西?”

西装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

看向本应该死去的鹊。

被开膛破肚死的不能再死的鹊。

他趴倒在地上,原本正常的身体明显地鼓胀起来,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有什么要从里面挣脱出来,正在左冲右突。

西装男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从西装内衬中拿出几张刚才的普通A4纸,手腕一抖,纸张飞出。

鹊的四肢从躯干上分开,同样伤口平滑,却没能再流出多少血,像是四节木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之前的伤口已经让他死透了。

“鹊”确实已经死掉了,被夸张地剖开腹部,被分尸杀死。但此刻,他的身体也在切实地蠕动着——准确

的说是他的躯干,那简直像是一个即将孵化的蛋。

“噗呲~~”

不等西装男有下一步的动作,鹊的头就自行歪了歪,被撕了开来。

一只手从他脖子的一侧穿出来。

“这个是。。什么鬼东西?”

西装男依旧脸木讷,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本人确实他止住脚步,一种危险的预感在心中闪烁,使他几乎想要离开眼前的“东西”。

那只手在拧掉了“鹊”的头之后,缓缓快速脱离原来的躯体,连带的整只手臂,肩膀都伸了出来。

仔细去那是一整只右臂。不是鹊的右手,而是从他的身体上撕开创口里面钻出来的右手。那只手按住了鹊的一侧肩膀,做出一个支撑的动作,随即,血花四溅,从里面拔出来一个头和另外半边肩膀。

那是鹊的脸。

他像脱衣服一样左右蠕动了两下,拔出自己的上半身,鹊的躯干几乎裂成两半。

这一幕违反了正常物理定律,违反了一切人类的科学知识与常识。

毕竟人的肉量是一定的,质量守恒,人不能从原来自己的身体中长出一个同样的自己。

“唔喔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装男大叫着,努力克服自己的本能,重心前倾,不顾一切冲上前,面瘫的脸上却仍然没有表情,就连吼叫声也没有任何活气,只是单纯的形式。

他的双手一个握着一叠扇形的A4纸,做出猛禽扑击时张开双翼的姿势,高大的身体压迫过而来。

鹊看着飞速向自己奔来的西装男,嘴角斜斜地扯起一个残酷弧度,像是小丑被剃刀滑开的猩红笑容。

他黑亮的半长头发粘黏着自己的血丝和肉渣,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

“轰!——”

一片殷红的云雾升腾而起,夹杂着尖锐的骨头渣子和各种不知名的组织,平地里卷起一场风暴,鹊原本的身体瞬间爆炸,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携带着大量有机物向四周席卷而去。

“噗噗!——”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击声,穿林打叶。

即使是有机物,当它被赋予了超过子弹的速度的时候,也会成为了致命的凶器。

在无法躲避的打击来临的瞬间,西装男展现出非人的反射神经,下意识地挥舞起纸质翅翼,想要尽力切开那些较大的骨渣。

但这无疑是徒劳,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只是难看的败犬哀嚎。

他超出常理的画令他的刺杀无往不利,这也使得他几乎不需要正面面对敌人。

特殊的纸张加上他独特的发力技巧,产生的压强几乎可以切开任何东西,他只需要攻击一次,更不需要考虑防御。

然而。。。

千疮百孔!

惨不忍睹!

恶心而又可笑!

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一个满是洞口的影子,像是一个破烂的布袋子。

“咳咳嗬嗬。。”

他像是想说点什么,破碎的声带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嘶声。木讷的脸上满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孔洞,直到死前都没有任何变化。

或者说,已经做不出表情了。

西装男已经变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马赛克,他像是一滩烂泥似地垮塌下来,变得满地都是。

“呼——结果没来得及拷问就死了。。真是。。”

鹊完整地从四周弥漫着的血雾中走出来,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套衣裤,乘着西装男被打成肉渣时穿在身上,看着自己一身的血污,感觉痒痒的,有些难受。

“所以说,因为会把身体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用这招的。。感觉真是糟糕。”

利用该死的【一切】带来的反冲力。

只需要稍稍减轻压制就会——“砰!”

再加上,现在的自己是不死的。

可悲的,必死的“不死”。

鹊拉了拉胸口的衬衫,奇痒难忍,正想着去冲个澡。抬头看见周围一片狼藉,表层的水泥地面都被打出了细密的碎片状的裂纹,自己又变得到处都是,而且身前不远处就是一大滩肉。

“唉——”

他苦恼地一手捂脸。

“真希望能有个女仆之类的帮我处理一下。。算了,这不能当做没看到,我还是收拾一下吧。”

感觉到脸上粘粘的,鹊拿开捂着脸的手,看见上面一层奇怪的未知物质,甩了甩头,像是刚出水的狗在甩脑袋一样。

他走进小屋,片刻后又提了两个铁桶出来,嘴里嘀咕着。

“最近的家伙质量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这次西边的肉酱厂还收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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