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
秦萝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来时, 已经到了艳阳高照的正午。
她喝过酒,被子里可避免地沾染了酒,万幸是清泠泠的冰凌花味道,总归是叫人讨厌。
等等。
被子里。
顶着一头乱蓬蓬黑发的小姑娘茫然睁大眼睛, 惺忪睡意消大半, 怔忪片刻,伸手敲了敲自己脑袋。
她脑子里晕晕乎乎, 最为清晰的记忆, 是大一起坐在酒楼厢房里。
江星燃和她的糗事被接二连三提起, 两人无颜面对其他三个小伙伴,纷纷埋头饮酒。琳琅玉芳香扑鼻,她喝得多了,也就逐渐在意其中的酒, 只觉得一杯接着一杯停下来。
然后——
秦萝在床呆呆打了个滚。
然后她好像喝醉了, 在厢房里蹦蹦跳跳胡言乱语。
谢哥哥说要带她回。
他们两人一离开小酒楼,她稀里糊涂地花言巧语……哄骗他牵了自己的手。
秦萝心觉妙, 心脏怦怦跳个停, 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涣散的记忆好似碎落满地的玻璃, 她俯身一片片捡起, 逐渐拼凑出完整的形状。
她还得寸进尺, 要到了一个抱抱。
紧接着是那个回答“是”或“是”的游戏。
秦萝被越来越烫的热熏得发懵,身子动了动,蜷缩成一只虾米的形状。
……会吧。
秦萝敢面对现实,把整张脸埋进枕头。
那一是被虚构出来的记忆,否则以她的胆子,怎么可能对谢哥哥提及江星燃那个半开玩笑的问题。
她还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谢寻非。
她她她还、还用嘴唇碰了下他的耳朵。
救——命——啊——
心里的小人像个脱了线的球, 一边下下疯狂乱飞,一边从口中狂飙鲜血,悲痛欲绝。
她怎么能用嘴唇碰人耳朵,这样一来,岂是和亲、亲吻什么两样了吗。
秦萝忍下脑子里咕噜噜冒个完的泡泡,凝神屏息,努力回忆接下来的事情。
她记得谢哥哥心跳很快,耳朵全是绯红,全部的场景似乎都停留在了那一刻,之后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秦萝一概清楚。
她好像……酒劲头,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既然她身在客栈中的卧房,那谢哥哥一因为惊吓过度把她丢在路边,而是好生生抱了回来,使用除尘诀后,认认真真放进被窝里头。
这一觉秦萝睡得很死,晚几乎怎么翻身动弹,早睁开双眼的时候,正正好躺在床铺中央,身边被子掖得一丝苟,服服帖帖靠在她身。
也正因如此,冬天里的冷风能溜进其中,被窝之下只一团团热乎乎的暖,让她愿离开。
说心里,此时此刻的秦萝也是真的真的想离开——
与其直面谢寻非,她宁愿就这样一动动,什么也想地缩成小团。
昨夜的心思太过显,他那么聪,怎么可能猜出来。
……谢哥哥会讨厌她吧。
秦萝鼓着腮帮子打了个滚,抱紧手中厚厚的云绵被。
她尚清楚他的心意,倘若谢哥哥只把她当作一个普通朋友,毫无暧昧旖旎的男女之情,被猝及防说出那种……
以他的性子,一会严词拒绝,然后刻意疏远她的。
听说在学宫和各式各样的秘境大比里,谢哥哥谢绝陌生女孩子的搭讪,从来都是毫留情。
那样的,连朋友都很难做了。
可是——
秦萝侧了侧脑袋,用一边脸颊贴着枕头。
她被谢哥哥抱起来的时候,清楚听到了他扑通扑通、又快又沉的心跳,之后凑近他耳边讲,还看一抹来势汹汹的红。
他也在紧张,亦或害羞。
如是面对着完全感觉的朋友和亲人,反应可能那么那么显吧。
秦萝尝试着思考了一下。
如是她哥或者江星燃撒娇求抱抱,她仅会觉得赧然,甚至还要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留影石,记录下如此具纪念意义的一幕。
之前摸他胸口的时候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一片死寂的心口重新蔓延开几分生机,秦萝抿抿唇,悄悄笑开月牙般的弧。
或许对于谢哥哥来说,她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那个。
如……尝试着再靠近一点呢?
在床翻来覆一柱香的时间后,秦萝终于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从被窝里爬起身来。
因为昨天的酒劲,她脑子里仍些晕晕乎乎,万幸意识还算清醒,只走路会觉得什么力。
他们一行人全都住在客栈,可谓是低头抬头,无论怎样,她和谢寻非一会很快再。
秦萝想他,又敢他。
她很少这般纠结的时候,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最终选了一条鹅黄色长裙子。梳洗打扮一番,临近出门的时候,心里的小人做了个加油打的姿势。
秦萝伸手拍一拍自己两边的脸颊,一鼓作打开门。
木门打开的吱呀响刚从耳边掠过,她迈出房门,到迎面而来的陆望。
陆望秦萝出门,亦是顿了顿脚步。
他小时候也喝了酒,总觉得酒太浓太重,长大后虽然还是怎么喜欢饮酒,但在知觉之中,居然觉醒了千杯醉的属性。
秦萝尚点迷糊,他昨天喝得更多,这会儿却和往常一样双目清、身姿挺拔,一把长剑别于腰间,手里则端着一个冒着热的瓷碗。
秦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早。这碗里是什么?”
“是药。”
陆望知想到什么,眸光微动,口中仍是认真正经的语:“今早寻非发了高烧,大夫说是寒入体,这是给他熬的汤药,由我为他送。”
秦萝一愣:“高烧?”
修士的体魄比寻常人强劲少,几乎会染风寒一类的小病,尤其谢寻非已经到了金丹修为。
以他的体魄,要想高烧退,恐怕得在雪地里一动动站一整夜。
他会……是被昨天晚的那件事吓到了吧。
“他说忘记关窗,夜里受了凉。”
陆望笑笑:“秦萝,劳烦你一件事。人约我武馆比试,如今已快到时间——你可否代我把药交给他?”
他说得一呵成,留丝毫反应的时间,一段堪堪落下,药碗已经递到秦萝眼前。
而她找出拒绝的由。
于是陶瓷碗成功易,被满脸茫然的小姑娘紧紧捧在手中。陆望很快道了别,留她独自一人站在长长走廊,被药物的苦味呛到皱起眉头。
谢寻非的房间离秦萝远。
她颇点做贼心虚的意思,眼周围其他人经过,在他房前犹犹豫豫徘徊半晌,这才下决心一步步往前,伸出打算敲门的那只手。
指节还扣响门板,便听得吱呀一响。
谢寻非自幼五感过人,对身边的风吹草动异常敏锐。她在屋外转转悠悠,如此一来,被他抓了个正着。
“怎么进——”
房门打开,悦耳的少年音略显沙哑懒散,带着点儿病弱的困倦之意。
漆黑的桃花眼与她四目相对,谢寻非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无论如何会想到,端着药的会是秦萝。
两人同时别开视线。
秦萝微微垂着脑袋:“谢哥哥,陆望事先走了,拜托我把药送给你。”
“多谢。”
谢寻非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长睫倏忽动了动:“要要进来坐坐?”
这仿佛是一个微妙的预兆。
自从长大以后,谢哥哥从未动邀请她进过房屋。
秦萝想起昨天夜里断断续续的记忆,心中如同堵着一团又厚又重的棉花,时时刻刻悬在心口,连喘都觉得紧张。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谢寻非的房间几乎到私人物品,唯桌摆着本古旧的剑谱。走进屋中,能嗅到一股干净皂香。
角落里还摆着个盛满泡泡水的小木盆。
谢寻非察觉到她的目光,动色往角落一望:“我昨夜洗过衣服。”
秦萝低低应了“噢”,往桌面放几颗甜糖:“药应该很苦,你可以吃这个。”
她觉得点奇怪。
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应该非是假,她把几乎挑了说出来,谢哥哥可能猜出答案。
在来之前,她做过三种设想。
第一种,他的的确确对自己感兴趣,从小到大都只是朋友关系。如此一来,谢寻非会一本正经将她拒绝,礼貌表示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这种结局最是糟糕,从今往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少了尴尬。
第二种,谢哥哥也对她心好感,经由昨夜,动向她表心意。
唯一的好结,秦萝是很信心。
……还第三种。
都说酒后会变得记忆模糊,他一清楚秦萝能能记清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既喜欢她,又想让关系变得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佯装出一切从未发生过的模样。
只要动提起秦萝说过的那些,便能一切如常。
比直截了当的拒绝更令人心塞。
他好像……选择了第三种办法。
谢哥哥然想回应她。
秦萝下意识觉得鼻子发酸,努力眨了眨眼睛,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伤心。
“你是是服解酒丹。”
桌边的谢寻非轻咳一,喉音很低:“屏风之后的箱子里一些,你妨拿几粒。”
她走路偶尔摇摇晃晃,是被他看出来了。
如今和他待在一起,秦萝只觉得心下沉闷,闻言想太多便点了点头,眸光轻晃,望谢寻非所说的屏风。
客房被屏风分割成一大一小的两个部分,屏风之后,是一处甚起眼的角落,摆着个木质书架。
书架书,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秦萝一眼就能看出它价值菲,但雕刻精美,木材更是难得一的千年龙灵木。
龙灵木珍贵非常,是无数人求之得的宝贝,他却用来装药丸。
大笨蛋。
直到离开谢寻非的视线,秦萝才终于委屈巴巴垂下嘴角,轻轻吸了口凉飕飕的冷。
哪怕是干干脆脆拒绝她也好,像如今这般清楚,只会让她觉得更加难堪。他要是坦白说出喜欢,那她也能一点点学着喜欢——
右手打开木盒,屏风的阴影覆盖下来。
秦萝怔然愣住,心口重重一跳。
盒子里解酒药。
龙灵木盒很大,其中装了少东西,从左往右依次看过,首先是件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衣。
面贴了张纸条,用苍劲力的字迹着:[三岁,沧州城,礼物]。
衣服,摆着个小小的精致琉璃瓶。
瓶中整整齐齐盛放着一颗颗纸星星,瓶同样贴了字条:[三岁,卫州湮墟,绝境相赠]。
再往旁侧看,是一张丑丑的画像——
那时他们在学宫学习绘画,秦萝大笔一挥,给谢寻非画了张人像图。
画中的少年长眼睛长鼻子,头发像是倒放着的扫把,胳膊和腿更是离奇,又长又扭扭歪歪。
字条一笔一划,无比认真着:[四岁,学宫]。
还她画成功的第一张祈愿符。
[五岁,学宫。画出的第一张祈愿符]。
……以及一个护身符,一张糖纸,一册被他们偷偷传阅过的本子。
这都是秦萝送给他的东西,从初次相到如今。
就连那张毫起眼的糖纸都被好好珍藏,放在眼前这个价值连城的盒子里,用纸条认真记下:
[四岁,苍梧。连夜习剑、感染风寒,得来她珍爱的糖]。
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是是错觉,屏风的影子摇晃了一下。
心跳开始加剧,秦萝屏住呼吸。
下一刻,少年高挑的影子沉沉覆下,将她笼罩在无处躲藏的角落之中。
谢寻非站在她身后,喉音淡淡,听出语:“看到了?”
秦萝头脑嗡嗡,答出,也知道应当点头还是摇头。
某个念头席卷而,连带着无穷无尽的热。她被心跳吵得头昏脑胀,浑身都在发烫。
她的脸一红透了。
“我本打算你房间,将它们一给你。”
谢寻非前几步,脚步微可闻,在极致的寂静里,却如猫爪挠在她耳朵。
秦萝捏了捏衣袖,鼓起勇转身回头。
少年秾丽的五官掩藏在阴影里,一双桃花眼黑黑沉沉,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因感染风寒,脸颊近乎于毫无血色,比起平日里凌厉冷冽的质,无端多出几分陶瓷般的易碎感。黑发略显凌乱,被随手束,落下几缕蜿蜒而下的碎发,盘旋于颈窝。
触到脖颈的那片白,秦萝匆忙挪开视线。
谢寻非向她靠近一步。
他的确清楚,眼前的小姑娘能否记得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她说完那句便沉沉入了睡,谢寻非叫醒她。
无论是谁,醉酒时总会迷迷糊糊、神志清。倘若他趁着秦萝喝醉了酒,对她做出僭越之事,谢寻非只会觉得自己恶心。
她记记得,其实重要。
就算秦萝尚记忆,以她的性子,会觉得羞赧难当,愿提及。
那谢寻非就提及,藏好一个小女孩怯怯的自尊心。
秦萝的脸红得发烫。
他的确被动做出回应,而是反客为,更为动而强硬地……向她发起了攻势。
炽热,直白,把这么多年的心思一点点剖开,尽数展露在她眼前。
无从躲避,侵略性足。
“秦萝。”
黑衣少年步步靠近,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影子将她逐渐吞。
谢寻非忽然叫她的名字:“我那么随便,会到任何人都心跳加快。”
秦萝一吭地听,胸口快要爆炸,小人乱飞。
她……她这种时候,应该点头吗?
“牵手是唯一一次,送点心是唯一一次。”
他停顿须臾,喉音微哑:“将一个人年来的东西逐一藏好,也是唯一一次。”
谢寻非已然来到她身前。
屏风之后狭小的角落里,容纳两个人已是极限。
离得近了,少年深邃的五官便显得无比清晰,宛如绮丽画卷。
谢寻非垂着眼睫与她对视,因染风寒,惹来若似无的热:“这个盒子……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这是近乎于痴狂的仰慕,藏匿着他最可告人的心思,若是被旁人到,会觉得疯魔。
谢寻非曾把木盒放在储物袋深处,唯恐被她到,将秦萝吓住。
——若是她只将他看作普通朋友,如此行径,只会惹人厌恶。
近在咫尺的女孩眼眶微红,直勾勾对他双眼,摇了摇头。
于是漂亮的桃花眼弯出清浅弧度。
角落之中疏影漂浮,重重叠叠的影子勾连出暧昧的热。
瞬息之间,滚烫暗流达到顶峰。
似乎已经无法再克制,某种无形的屏障在一点点溶解消弭。
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贴近……
但也能再靠近一些。
乌发黑瞳的少年无言俯身,五官轮廓渐渐被阴影吞,黑沉沉的双眼亮色,却也沉静如水、宛如古井的流波。
然而他的动作停在途中。
——昨夜听得秦萝那番,送她回房歇息以后,谢寻非整夜未眠。
许是敞开的窗户漏进萧瑟冷风,而他恰好坐在远处的桌前,试图通过看书缓解心中杂念。总而言之,昨夜的谢寻非一个字记住,反而被风吹得止住咳嗽。
他真是烧糊涂了,自己分还发着热,哪能将她触碰。
黑眸里的迟疑一瞬而过,谢寻非正要退离,呼吸却陡然滞住。
身前的小姑娘怯怯低着头,倏然伸出右手,于他衣衫之,按出涟漪般的褶皱。
秦萝说,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心里慌得厉害,一点儿也敢抬头。四下皆是寂静,在心脏怦怦一跳的瞬间,响起少年人含笑的耳语。
“……过来。”
谢寻非俯身,右手抚过女孩蓬松柔软的脑袋,薄唇微热,压她浅绯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