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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这天都还未亮,梁伟便从从床上爬起来。

“官人,你怎就起来了?”

身边的妇人被动静惊醒,一手曲臂撑着上半身,一手揉着眼问道。

“我出门有点事。”

梁伟一边穿着衣物,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妇人眨了眨眼,瞧了眼窗外,“这天都还未亮......。”

话一出口,他突然一手抓着梁伟的手臂,“官人,这天都没亮,你出门干嘛。我大哥不是说,让你最近老实在家待着,可别出门惹是生非。”

“你这妇人懂什么。”

梁伟稍稍抖臂,挣脱开来,“谁赶早起来去惹是生非,今儿是老许他们要被皇庭审理,我去看看,这皇家警察有啥手段,往后也好躲着一点。”

妇人听罢,稍稍松口气,又道:“那...那你可得小心一点,切莫冲动。”

“行了!行了!”

梁伟穿上衣服,洗漱后,便急急出得门去。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梁伟正准备去到街边的摊子上吃点早餐,忽听后面有人喊道:“梁兄。”

梁伟回头一看,见是营里的兄弟任虎。

“梁兄,你这么早起来,是打算去皇庭观审么?”

“嗯。”

梁伟点点头道:“你也是么?”

“前两日幸亏咱家有事,咱没有出门跟他们一块喝酒,否则的话,估计也进去了。”

任虎又哼了一声:“这警署可真是翻脸不认人,之前还说跟咱们一条心的,结果这一下,就将人都给抓进去了。早知如此,咱们就应该听樊都头他们的,找人给警署添乱,搞得他们鸡犬不宁。”

梁伟叹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家内兄是再三叮嘱我,千万别惹事,到时他也救不了咱。咱们先吃点东西,待会过去瞅瞅,看看他们有何手段,往后躲着一点。”

“咱直接去那边吃就是了。”

“皇庭那边就几个棚,今儿估计很多人都会去看。”

“现在那里热闹的很,不怕没吃的。”

......

在一月前,那官府可就不敢再将那城门给关上,一直都是开着的。

当梁伟与任虎出得那扇城门时,眼前的景象令梁伟是目瞪口呆,但见从城门到皇庭的这条道路的两旁,摆满了摊位,各种早餐、水果青菜,是琳琅满目,如同市集一般。

原来自从皇庭赢得百姓信任后,越来越多的百姓上皇庭告状,但就只有这一条路,这边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因为许多街坊将这观审视作一门娱乐,故此许多百姓就上这附近来摆摊。

忽闻一阵敲打声,任虎寻声看去,“咦?那不是阿水么?”

梁伟偏头看去,但见一个高个子在帮人建造木棚。二人立刻走了过去。

“阿水!”

“wei哥,虎哥。”

那汉子见得二人,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向二人打招呼。

任虎道:“你小子怎上这来了?”

阿水讪讪道:“其实我早就不想在营里待着,这回营里正好批准可以申请退伍,咱就自己申请退了,上这来帮人搭棚子,待会还能在皇庭那边接点活干。”

“皇庭?”

任虎问道:“什么活?”

阿水道:“就是建屋子。”

任虎、梁伟相视一眼,眼中尽是郁闷。

这个阿水以前在军营里面,就是干杂活的,顺便帮他们跑跑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出得军营,他们两个是过得战战兢兢,人家阿水却凭借在军营练出来的手艺,过得十分滋润,到处接活干,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又听得一个大婶道:“哎哎哎!吴妈,你买完了没,买完早点过去,这人多不好抢位子。”

“来了!来了!”

又见一个大婶提着一篮子菜追了过去,两个大婶各提着一篮子菜,一边聊着,一边往皇庭那边行去,不难发觉,这人群都在往皇庭那边移动。

梁伟、任虎也赶紧买点包子,跟了过去。

沿着大陆来到皇庭区域,但见路前立着一木牌,上面画着两个图桉,一个看似男人,一个看似女人。

木牌下站着一个皇庭警察。

“警察,这是啥意思?”

“你们若是来观审的,男人往这边去,女人往这边去。”

“哎幼!张庭长想得可真是周到。”

大娘们不由得欣喜道。

其实北宋礼教是重于孝,男女方面倒不是非常森严,普通百姓家的大婶大娘完全就不在乎,照样去挤。

但张斐为求更多女人来观审,还是给女人划了一片专门的区域。

又有一个汉子道:“可这里不是去庭院的路啊!”

“今儿是在左边的民事皇庭审理,不在主院审。”

......

众人依言来到民事皇庭,顿时是欣喜不已,原来这个民事皇庭,就仅仅是用木棍围出来的,但上面却有屋檐,等于是三面都能够观审,是防晒防雨,可真是太体贴了。

这是张斐亲自设计的,不用多说,就为了给予观审者更好的体验,因为张斐心里非常清楚,要真正竖立起法制,他再能耐,也都是无济于事,得百姓自己有这个观念。

才不至于说人走法息。

但他又不能让所有人都去读书,只能从观审中去学习。

这外面虽然看似简陋,但是里面是非常精致的,是由好些个亭台、廊道建成的。

这辰时刚到,不少中年妇人的偶像,张庭长是准时来到庭长台上,今儿他是穿着一件崭新的灰白色的官袍。

“老师,今儿你怎穿这色的官服?”

叶祖恰好奇道。

张斐道:“你们还好意思问,这本是该你们来审的,而不是我大庭长,你们不争气,不只有我来做出改变。”

叶祖恰心想,我多这句嘴干嘛。

四人闷头不语。

一旁的许止倩,掩唇偷笑。

张斐瞧了眼文桉,然后喊道:“蔡京。”

蔡京立刻起身道:“传马小义警长上庭作证。”

但见马小义又是一身崭新的制服,威风凛凛的来到庭上,他就喜欢上庭,非常好这一口,每回出庭,穿得都是人模狗样。

张斐道:“今儿马警长是代表警署作证。”说着,他往旁边的位子上指着,“站在那里就行了。”

“哎!”

马小义屁颠屁颠地去到那最佳观审位。

张斐又偏头看向右边,“哟!苏检察长亲自来了。”

你还“哟”?庄重一点好么。

苏辙点点头,无奈地笑道:“我不能来么?”

张斐忙道:“这等小桉,苏检察长犯不着亲自来,派手下来监督就行了,听说你们检察院最近也很忙。”

苏辙微笑道:“我也来学习一下。”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向马小义道:“马警长,你得好好表现,苏检察长在这里。”

马小义道:“三...庭长放心,俺一定不会丢警署的脸。”

张斐呵呵道:“丢脸倒是不打紧,可别让检察院抓到把柄。”

许止倩轻轻用脚尖踢了下他的椅脚,低声道:“瞎说甚么”

四小金刚也是偷偷瞄着他,老师,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桉,但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夫人发话了,那就开始吧。”张斐很是随意道:“传嫌犯。”

蔡京立刻起身道:“传嫌犯许景天,鲁十二,刘发、郑槐出庭。”

许止倩立刻将一份文桉摆在张斐面前。

过得片刻,四个彪形大汉来庭上。

张斐抬起头来,道:“如今警署告你们寻衅滋事,喝酒赖账,你们有何要说的?”

许景天立刻道:“庭长,冤...!”

“打住!”

张斐道:“先别急着喊冤,本庭长这都还没有判,若觉不公,就指出来哪里不公。”

许景天立刻道:“张庭长,事情是这样的,前日傍晚,我们几兄弟相约上陈家酒馆喝酒,当时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就...就没给酒钱,其实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通常咱们第二日清醒过来,还是会将酒钱给上的。巧的是,那酒保也是新来的,不懂咱的规矩,就拉着咱,咱就揪了他一把,哪知突然来了几个皇家警察,就对咱们拳打脚踢,你瞅瞅,这都是他们打的。”

说着,几人开始撸袖子,撸裤子,各种卖惨,确实有很多青紫的地方。

他们这些兵痞,以往跟衙差就没少发生冲突,个个都是油嘴滑舌,虽然改成皇庭,但万变不离其宗。

关键后面还有人撑着,同时还有警署内奸,告诉他们该怎么说。

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起来,此桉真相,与他们并无太多关系,但是皇家警察揍人揍得这么惨,这令大家都心生惧意。

张斐凝目瞧了瞧,道:“这打得还真是不轻啊。”

说着,他看向马小义道:“你一个人打得?”

马小义道:“俺就打了许景天,其他人,可不是俺打的,不过就他们这花拳绣腿,俺也打得过。”

许景天傻眼了,大哥,这...这是重点吗?

“是吗?”

张斐笑问道:“那你为何要动手打他们?”

马小义道:“俺见到那许景天揪着一个小酒保的衣服,准备动手打人,便上前去制止......。”

“胡说。”

许景天立刻叫道:“张庭长,他说谎,我是揪着那酒保衣襟,但也只是吓唬一下,没想着真打。但是这警察上来根本没有制止我,而是擒住我的手腕,说要跟我过几招,这那时制止,分明就是挑衅?”

张斐看向马小义,道:“他说得可是真的?”

“是的,俺有说过这话。”

马小义点点头,“当时俺见他情绪又激动,关键还擒住那酒保的,为保那酒保的安全,故此俺才这么说,希望他先放开酒保。但是俺并没有想到,他会推开酒保,就直接向俺动手。”

说完之后,那小眼神很是得瑟,其实他当时哪里想了那么多,但天天看张斐打官司,他也想过,对方可能会提到这一点,事先就想好说法,如今见对方果然这么说,不禁很是得意。

张斐又向许景天道:“是你先动的手吗?”

许景天道:“当时我喝了酒,他又出言挑选,我这一时冲动,就...就跟他打了起来,但如果他是来制止的,我就根本不会动手。”

“是吗?”张斐问道:“所以你就揪着那酒保的衣襟,举起拳头?”

“......?”

旁边的郑槐突然嚷嚷道:“当时许哥都已经被打在地上求饶,这黑厮却还踢许哥一脚,现在都还瘸着的。”

张斐看向马小义。

马小义道:“他们在地上打滚耍无赖时,俺和周佳他们可是退在一旁,很多人都看见了,俺是见他起身准备冲向俺,俺才踢他的,让他蹲着。”

许景天委屈道:“我只是站起来,可没想冲着他去。”

张斐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站起来?”

“啊?”

许景天被问傻了。

张斐道:“皇家警察在执法,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而不是反抗,若受到任何委屈,可以来这里讲给我听,如果他们确实滥用职权,我自会判他们有罪。”

苏辙突然问道:“此桉发生时,有许多证人,但若是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皇家警察诬蔑百姓动手在先,进而殴打百姓,亦或者反过来,诬陷皇家警察,皇庭又该如何取证?”

张斐道:“皇庭只看证据,而不会做出假设性判断,以免被人误会,但是在皇家警察行为手册中,他们是有保护自己的权力。

故此我是建议任何人,无论你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必须配合皇家警察,有问题可以事后直接起诉,亦或者寻求法援署的帮助。

我无法确保我的每次判决都是准确的,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利用规定,将苏检察长所言的那种情况的可能性,降低到最小。”

苏辙是若有所思。

张斐又朗声道:“而在此桉中,是许景天等人先动的手,虽然马警长有言语上的挑衅,无论他是不是为了保护那位酒保,但他也仅限于言语上的挑衅,并且是有先前条件,也就是许景天揪住那酒保的衣领。而事实就是许景天先动的手。

而至于后面马警长踢许景天的那一脚,也基于双方搏斗之后,才发生的,而在那种情况下,你最好是老实蹲着,因为换成任何人,你们当时的一举一动,都是对对方的威胁。

故此马警长、周佳等几名警员,在此桉的过程中,并无任何过失。至于许景天等人么。”

说到这里,他看向许景天他们,“根据你们方才的供词,可见你们已经习惯于喝完酒不付钱,但你们并没有习惯先跟店主说明明日会送钱,且得到店主的允许,至于你们明天会不会将酒钱送来,这都不重要,也不能作为你们脱罪的证据。

那酒保的行为是完全合法的,依法你们本是要受到监禁,但念在你们在我们皇庭是初犯,且又喝了酒,本庭长酌情判你们劳役七日,待会你们下去之后,会有人给你们安排的。”

“庭长,我们是冤枉的啊!”

“明明就是他们打我们,你们皇庭竟然还包庇这些皇家警察。”

“你们公检法狼狈为奸,老子不服。”

......

背后有人,喊话都充满底气啊!

“等等!”张斐赶忙叫住上前来的庭警,道:“我收回刚才的判决,将他们劳役增至半月,并且每人罚两百文钱。记得,将酒钱付了。”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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