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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行天下

青山不是那青山

文、三峡刘星

有一座山,被我们文化熏陶得不似人家烟火,只收容在红尘边缘挣扎的那一群最异端的信徒,比如“终南山”俨然成为古今不幸被众多“隐居者”首选地;还有一座山,被我们祖宗敬畏得不敢相信而且不能亲近,比如“泰山”俨然成为历代皇权神圣得难以企及的高度……

事实上,青山自古被定义为归隐之处。这概念化,人文化的青山,从来不仅仅是囚禁自由之处,而是收容灵魂之所。写到这里,我不仅想起了空谷鸣琴对上一篇文章的点评认识,她说:“仁者乐山,于天地之间观山之高远;居山之中央,怀四方之博大。才子于巴山深处的感叹,让静止的山脉有了靈魂的灵气。如刘禹錫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則灵;賦予千里巴山靈魂的不是日月山川,而是山上居住的人!靈魂的厚度有多高,山將会有多高;因此,不是三峽巴山成就了李白,而是李白們成就了三峽,巴山!”其实,才女生邛崃,榜青城,居峨眉,本身自带三分青山之灵韵了。才会有如此感悟。

而我……思绪如许……

放眼九州,名山大川多为神仙专属领地,唯有诗性的灵魂求索者方可以自由出入,并且,成就的不是文字语言本身,而是语言文字所具有的洞穿历史的容器和时间的长度吧。而俗人呢,在红尘中,自然不可亲近也;于是,俗人只有朝拜的份儿。但是,神仙是“不饮不食,唯饮天露”的,而耕作的乡民百姓只不过是这大山中的奴隶——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繁衍,与草木无异,随花开花谢。要不是改革开放,要不是城市化,这些地方,也仅仅是一方水土,也仅仅是一方水土——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也许,人生活其间,最美好的也不过是陶谦的梦寐——过得更纯粹点,生活得更干净点——有序而无争,自然而无欲中重复,再循环重复祖祖辈辈的故事……

但是,作为书生喜读诗书的习惯,总是从诗意的韵脚中寻觅我愿景中期待的山河之纯。之所以说是纯,而不是之恋;是因为,仅仅是遥想和揣摩,这只能是单纯得“单蠢”的一种向往,不期待征服,也不痴迷而裸奔。

终南之所以被提及,是因为他可以俯鸟京畿,而近人生之红尘最近。《左传》说终南山“九州之险”,那是因为,他的九州更多出于蛮荒化外。《史记》“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那是因为,目之所及,还远在天涯而已。终南也好,泰山也好,难免和“仕途进退”这人生俗世有关。所以,游历大山最广最深的李白对此的看法就比较中肯。李白说:“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这些苍翠秀色,对于一个西南景秀雄奇大山中出来的李白,仅仅不过尔尔。远远不及他对“蜀道”之大山的由衷的叹服、敬畏,那是与生俱来的本性和率真,简单到一个不能太纯之率性。白太息而自觉,他在《蜀道难》中歌道“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所以,面对终南山,他也只有如此敷衍而已,说“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这是太白本真心情使然。不然,几年之后,则毅然下海,登天姥而吟留别的了。所以,李白奉诏入京而不久又放逐还山”,便一夜梦到了天姥山了。这时候的天姥山非山水画意,更非人间仙境,“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这些诗意的句子,与其说是探秘大山之隐,不如说是,展现了不愿与黑暗现实同流、蔑视权贵的精神内涵。

杜甫尽管生活在三峡两三年,但是他不削于此山,此水,所以屡屡“登高”眺望,屡屡望穿夔门,屡屡思“长安”之庙堂,屡屡破红尘之喧嚣。是的,他总是念念不忘远方的山,比如《望岳》;这诗自然是好诗。但是,却则更是一种卑微又自傲的宣泄了,很适合他的落第归来的那种失落而不沮丧的精神,杜甫期待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红尘人生的终极目标,非山非水,他念念不忘的还是泰山之威而已。当杜甫历经生活的磨练之后,当他再度过五岳入洞庭湖的时候,他这个“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还是痴迷而没有醒悟自己的人生觉悟。他还在念念不忘在“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殊不知山里与山外,迥然两样天。入山,出山,这进进出出之间,人生便从此不容百年,既不能复制,也不能粘贴;人已老,山常青。大山,不仅是自然符号,更是人类精神高标。大山,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文化壁垒。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人;但,山不是山,人也非那人了。

由此观之,人格化,是我们文化最具有灵性的特征;思想化,更是我们对每一座大山赋予的最瑰丽的光环。

而我之所以祭出这两座大山来,抬出诗仙诗圣,也仅仅是因为这山仅仅是一只符号,一只被赋予神灵属性的符号而已。因为,这所谓的名山大川,我压根也没有亲自去过,也不削去;只所以不需去。那只能怪苏轼的一首诗总是让我惶惶不安,更不敢亲近了。苏轼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真害人不浅也!事实上,还是“只在此山中”,一语点破了其中的玄机,让天下书生敬畏在大山的门槛,也被囚禁在大山之中。

但是,我是棋迷,所以对和棋文化相干连的符号更在意。所以,我宁愿被囚禁在61个结点之上,萦绕在黑白世界的田畴,探索着“天地方圆”的精神世界中。我更在意“李远的青山”。因为这山太纯了,纯得只剩下“一局棋”;这一局棋不是残棋之支离破碎,不是毁灭之后的荒芜和苍凉,不是你死我活之后的死寂;而是你与我一直在行走的“棋局”,是人生之棋,是世事如棋的棋,是黑夜和白色交织的生生不息演绎着循环永生之棋……作为一个棋迷,更在意是不是这一局,而是人生这一局,是世事之这一局……所以,这局棋背后的青山便注定了不寻常之普通,之普通之不寻常之处……

这李远,字求古,《全唐诗》中重庆地区唯一有诗集的人;其名远播不仅是因为“许浑诗,李远赋,不如不做”,更因为“如是三杯酒,流年一局棋”。更重要的是因为“李远”更成为“围棋”的另外一个特别的文化符号,就像“弈秋”、“忘忧清乐”、“烂柯”这些词汇一样具有围棋文化的特殊意义和价值……所以,这李远的青山非大家的青山了。而是“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唯销一局棋”的青山。

这山,最拥有只属于三峡的特质——一年四季都是青山丽水,因人耕作之时,田畴被阳光勾画得宛如风吹过的线条,在每一到田坎上,总会被生命力十分倔强的野草野花铺满青翠和新意;而退耕之后,则不需要人为的经营,只两三年功夫便是绿意婆娑,枝蔓叠翠了。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岸连山,被郦道元写进了《水经注》,成就了三峡奇绝的峭壁和流水绝配的青山。郦道元说,“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山与山联袂比肩,唯有江山清风和川水奔流可以恣意穿越,若回清而倒影,若白帝至江陵;或者洞箫般凄异,或者空谷般哀转。李白对这青山也回避着诗人的禁忌,他只好这样狂狷说“轻舟已过万重山”,用最写实得最夸张的方式抒发着一个纯真诗人的才情。但是,李白走了,诗人却留下;轻舟远了,诗情却积淀起来了;这是一座只能收容黑白棋子不羁的个性和放纵巫山云翳的才情,加上三峡人个性奇特独立的青山。

此刻,我正在此山中,套用一句大实话——“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慷慨悲壮也好,荡气回肠也罢,明代大才子杨慎后来逆流而上,远城郭去更远方——看这青山,亲这川水。

万千感慨,如水东流,唯青山不老……但是,这山还是那山吗!

015--14三峡刘星写于巴山蜀水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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