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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狼狈的婚姻

对于离婚的女人来说,或多或少地会有种混吃等死的心态——对感情不敢再信,怕再次来到的婚姻,像易碎的玻璃,再婚后又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此时的女人似乎患上了“婚姻恐惧症”。

季家父母催季文慧结婚,还因为这事儿把她和李忠叫到家里开了个小会。季母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这全都归功于李忠帮她找了一个很好的针灸理疗师,针灸了两个疗程之后,季母已经能拄着拐棍自如行走了。

“今天把你们叫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你们能尽早把婚事办了。我和你爸都觉得李忠是个不错的男人,对你好,对我们也好。所以你没有理由拒绝人家。”季母坐在沙发上,五官的表情严厉得比班主任的嘴脸都可怕,让季文慧有点喘不过气来。

“以后再说,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季母拍着桌子大叫,“什么?你说你闹也闹了,李忠也帮那小贱人脱身了,虽说这官司没打成,人家也出了那份力了。你凭什么还不接受人家,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的大度?”

“这帮人的事儿不能和结婚混为一谈吧?那上次我们小区门口看门的大爷还帮我把花瓶搬回家呢,那我是不是也要嫁给他啊?太荒唐了。”

“你再敢顶嘴!”

季母冲着她举着拐杖大骂,“没教养的东西,我说结婚就结婚,这事儿耽误不得。”

“伯母,您别生气。既然文慧暂时不想结婚的话,我不勉强。她这种状态,我也不想结,就算不情不愿地把婚结了,我心里也别扭。我可以等,等到她真心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

“那你等着吧,也许是无限期啊。”

李忠站起来,一只手揣着裤兜,“那我可不确定能不能等你这么久。伯父伯母,我事务所里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他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走了。他对季文慧的放纵已经到了极点,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女人对他感情的戏弄,他觉得现在季文慧就是在戏弄自己的感情,她就像他手里的风筝,他把线放到了头,却发现她的目的根本就是挣断线的束缚飞离他的视线。

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他对她付出十分,她未必能还回一分。从她跟他咨询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问题,到她装修,再到帮助秋叶子。几乎所有来自于她的差遣,他都乐于去做,而且做得乐此不疲,男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极限。

季文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自从和张雅威离婚后,她有种混吃等死的心态。对感情不敢再信,就是怕再婚的感情,恐怕又像易碎的玻璃,在婚后又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她似乎患上了“婚姻恐惧症”,明明知道李忠能对她这个离过婚的女人这么下心思,是足够爱她,可是她却还是不敢触碰这段未知的感情。不是对他没感觉,是压根儿就不想对他产生感觉。

季母拄着拐棍儿,坐在沙发上满眼怒视,季父坐在一边也唉声叹气。季文慧见形势不妙,扯着包包想逃跑。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季母叫住了,“你给我站住,你这个没良心的。”

“妈,还有事儿吗?该走的都走了,我就别在这儿恶心您了。”

“我看是你该走才对!你走,你走出这个家门就永远也别回来。”

“妈,没必要这样吧。我只是不想按照你们设计的路线去生活,那样我太累。”

“累?什么叫累?难道一个离过婚的单身女人自己生活不累吗!你看看你,自从和张雅威离婚后,这头也不梳了,脸上也不化妆了,人都瘦了一圈。你说你这是图什么?我现在就怀疑那个张雅威把你弄到他家对门去,是不是就是专门为了恶心你?他是不是对你还有想法,想复婚啊?他是不是想吃白食,半夜里爬你的床啊,怎么这么不要脸……”

“妈,你说什么呢?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不守妇道吗?”

“难道不是吗?那为什么李忠这么好的男人,你不要,偏偏要一直和那个张雅威打交道,你们本来就让人怀疑啊,告诉你文慧,你想和他重归于好,没门儿!除非你等我死了,你别忘了,我这病是谁气出来的?”

她气冲冲地,敞开门就往外走,门砰地一下关上了,她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她走后,季家父母也是一片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季父坐在一边,开始用手抹眼泪,他觉得刚刚老婆的话说得太重了,他从小把文慧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养育,家中虽然不富裕,却从没苦过孩子。他们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们倾尽所有,就是为了这个唯一的女儿幸福。

可是她现在并不幸福,她甚至找不到寻找幸福的方向。她放弃了自己寻找幸福的权利。在季父心中,不管她选择的人是对还是错,对她是真还是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舒心就行。老婆硬要把李忠这个男人塞给女儿,虽然他也觉得他不错,可是女儿不喜欢,一切就等于白扯。他在想,何必要为难她呢,她要是喜欢和张雅威复婚的话,他们有什么权利去拦着她?

他哭得季母心烦,她用拐杖戳着他的大腿,“喂喂喂,我说你添什么乱,我这就够烦的了,你一个老爷们哭什么?”

“我、我心疼孩子!你刚刚干吗那么说她,那不是你亲生的啊?”

她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有点重,心里开始后悔。

“我不也是一时语失吗?我也没想到这臭丫头一个倔劲儿走了啊?你说她不会想不开吧?”

季父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赶紧跑到卧室去拿外套,一边跑一边叨咕,“你这话真提醒我了,这孩子从小脸皮就薄,你这么一刺激她,她别再像那个秋叶子一样去跳河。你自己在家好好地啊,我去追她。”

“啊?那你快点追啊,找到她给我打个电话……”

“好嘞,你放心吧……”

季父骑着自行车沿着去她家的路找,果不出他所料,季文慧正坐在半途的马路牙子上一个人发呆,眼神里全是绝望。

父亲看着女儿的这副模样很心疼,唉声叹气地坐在她的身边,“小慧,你妈刚刚在气头上,话说得重了点……”

季文慧目光呆滞打断了他的话,“爸,您别劝我,我理解。我妈是为了我好。”

“哎、哎……你理解就行。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管你妈怎么刺激你,也是为了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并不是诚心和你作对。”

季文慧低着头捂着脸泪水不禁从指缝中流了下来。父亲疼得不行,抱着女儿的肩膀不知道如何是好。

“孩子,别哭了。爸爸理解你。你要是还喜欢雅威的话,我支持你。其实雅威那孩子不错,我挺喜欢他的,虽说心是粗了点,但是人却还是懂事儿的。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和你妈也很好,就算当着我们犯了点儿浑,却不足以否定他的人格。至于你妈那儿,我去做她的工作,相信我把道理给她摆正了,她还是愿意听的。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他知道疼你,那种疼是打心眼儿里的疼,就像我和你妈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因为一些小事儿大吵大闹,也差点做出冲动的事儿,可我们还不是好好的吗?她虽然爱唠叨我,我虽说是烦,但是我也是真心疼她。”

季父抓了抓女儿的手,“我啊,这一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在老爸心里,我的闺女就是我的一切,我闺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她喜欢就行,就算找个黑人做老公我都愿意……”老人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

季文慧破涕为笑,抓着父亲的手打贫,“那我找个人妖行吗?”

“人妖啊?那不行……”

父女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笑成一团。

过了一个小时,季父送季文慧安全到家之后,他才往家走。他这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安慰女儿了,竟然忘记了给老伴儿打电话报平安。他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很多声也没有人接,季父觉得事情不妙,又赶紧给季文慧打电话,“文慧,我打家里电话没人接,你妈不会出事儿吧,你赶紧下楼,和我回家看看……”

季文慧着急按电梯下楼,张雅威正提着垃圾下去丢,看见她满面焦急,他关切地问,“文慧,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妈可能犯病了,我得赶紧回家。”

“啊?那我下去开车送你回去吧。”

张雅威和她一起钻进了电梯里,拥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安慰,“别着急,别着急。”

他们下楼的时候,一脸焦急的季父赶紧迎上来,“你妈说让我找到你之后赶紧给她打个电话,我光顾着安慰你了,把报平安这事儿给忘了……”

“爸,您别着急,我去开车,送你们回去。”

三个人着急地从车上下来,几乎是一口气跑上了楼。一进门就看见季母躺在沙发上,处于昏迷状态,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瓶,里面的药片散落了一地。

季文慧一下跪在母亲面前,抓着手大叫,“妈,妈,你怎么了?”

“别动她!”张雅威大叫了一声,“赶紧叫救护车。”

折腾了一阵子,终于把季母抬上了救护车,医生说是急性的心梗,幸亏他们没动她,要不然病人的生命就有危险了。

医院通知病人家属,病人一定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要不然性命难保。季父双手颤抖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张雅威准备去银行的存折上取钱,先把手术的钱拿上。

他提着一包钱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李忠正在抱着季文慧安慰。

是季文慧给他打的电话,大概说了母亲的事情,说她现在抽不开身,让他带钱来交费。李忠很快就办齐了季母住院以及治疗的费用,首次是八万元,划卡的时候,他一点也没含糊。李忠的慷慨,让季文慧心中顿觉温暖,所以他主动抱她的时候,她没拒绝。

张雅威将一包钱递给了前岳父,“爸,这钱给你,文慧现在单身,用钱的地方很多,这钱您拿着。”

“雅威,这钱我们不能收啊,你和文慧已经离婚了,这钱你让我怎么收呢?”

“这钱您要是不收下,我就当您在心里还怪着我呢。我这钱不是给您的,是给我妈看病的。就算我和文慧离婚了,起码我以前还是您的儿子呢,现在怎么说也是半个儿子吧?我拿这钱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对不住我妈。当初要不是我,我妈也不会落下病根,钱您拿着,我就先回去了。”

季父被张雅威的这番话说得很感动,提着一袋子钱看着前女婿失望而去。

手术做得很顺利,季母的心脏上搭了两个支架。做完了就转入了重症监护室,现在的季母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过了明天晚上,情况还这样稳定的话,季母就没事儿了。只是以后在护理上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生气着急了。

季父一个劲儿地自责,老泪纵横。“你说咱家这是怎么了……”

李忠紧紧地抓着季家父女的手,“你们别难过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伯母出事儿了,也不会再让你们伤心。”

季文慧被握着的手沁出了汗,心里很暖。她第一次被他感动,在危难和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他的身边总有这个男人,不管是谁也会觉得感激吧。

而此刻的季父心里满满地装的都是前女婿张雅威,他刚刚把钱塞给他的那一刹那,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觉得这个孩子的本质还是很好的,只要他肯改掉一些不算毛病的臭习惯,自己的女儿跟着他,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还是那句话,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但是他也尊重女儿的选择,只要她觉得幸福,无论让他做什么都行。

秋家父母希望女儿能跟他们回家,忘掉从这个城市受到的所有屈辱,回家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叶子却不愿意,言外之意是想留下来照顾张雅威,这其中的寓意大家心里都明白。

“叶子,你的病耽误不得,我们得尽早治疗才有治愈的希望,你总是住在你雅威大哥这里,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我都说了,我脑袋没病!你们为什么一定觉得我是神经病。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排斥我,觉得我脏!”

说着说着,秋叶子就开始抓耳挠腮,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由此可见,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只要有人提一些关于她的敏感话题,她都会觉得大家在笑话她,嫌弃她。而且她也不愿意配合去医院治疗,她一直说自己没病,更没神经病。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神经病,就她自己正常。她觉得这个世界坏透了,竟弄了些脑子不正常的人在她的身边,他们整天就想着怎么对付她,怎么把她弄回老家,弄到精神病院去。

这样状态下的她,谁都不敢惹。尤其是张雅威,对她的提问稍有怠慢,她就又哭又闹,说他看不起自己,说他开始嫌弃她是个有前科的女孩儿。弄得她的父母每天都在愧疚中度过,他们是真心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但现在,这个麻烦似乎要给他添定了。

“你们先不要着急把她送去医院,叶子现在的情况不乐观。我找个这方面的专家,让他回家帮叶子看看,现在她的情况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然后我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她是病人,我们都让着她点儿,尽量让她开心点。”

秋叶子的父母一个劲儿地点头,心中都是对他的感激。

“你这么帮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们和你非亲非故的……”

“别这么说,叶子是我的妹妹。”

张雅威之前真的想在秋叶子没事儿之后,就撒手不再干涉她的事情。可是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实在见不得这种让人揪心的场景。秋叶子把他当成她生命的一部分,也许这个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暂时还不能那么做,起码要等她的身体状况好一些了,再想办法让她回家。

秋家父母觉得张雅威简直就是现代活雷锋,其实他就算现在撒手不管她了,他们一家也要感激他一辈子,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把治愈秋叶子和把她的人生扶上正轨,当作了他毕生有意义最值得做的事情。做一个好人不难,难的是帮助的是同一个人,还得有始有终。他觉得这个女孩儿实在可怜,连前妻都觉得她可怜,季文慧说过,只要需要她帮助的地方,她将义不容辞,这也是他想帮助秋叶子的一个小目的,这个女孩儿好像紧紧地将他和前妻绑在一起,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相似之处。

从下午开始秋叶子就把自己闷在厨房里烙鸡蛋饼,葱花味的、牛奶味的,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口味。这些都是她给张雅威做的,她知道他喜欢吃鸡蛋饼,就想尽办法做出各种口味的鸡蛋饼来给他吃。秋家父母一直在后面劝她,不要做太多,可她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一个劲儿不停地烙。烙得盆里碗里都是鸡蛋饼,满屋子飘的都是鸡蛋饼的味道,让人一进门闻见这个味道就想吐。

“叶子,你饼烙得太多了,我们该吃不完了。不如你送一些给文慧姐姐,她妈妈又住院了,好几口人都等着吃饭呢。”张雅威坐在沙发上冲着厨房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把它当成命令来执行。他说给季文慧送一些过去,她就马上把鸡蛋饼打包,然后换上衣服给她送到医院去。这也更让张雅威担心,她对自己的言听计从,简直就是一种疯狂的病态。她的病再不治的话,恐怕以后还得出乱子。

秋叶子站在公交车上,一路上眼神儿都显得有点呆滞。转了好几次公交车,终于到了季母住的医院。她按照他给她写的地址一路寻下去,终于在二楼的重症监护室外见到了正隔着一层玻璃,呆呆看着母亲的季文慧。

她走到她面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装着鸡蛋饼的饭盒举在她胸前,“鸡蛋饼,哥哥让送的。”

季文慧勉强地笑了一下,准备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却没想到还没等她把手伸过去,饭盒就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对不起,掉了。”她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转身下楼。整个人就像中邪一样让她觉得寒战。

她赶紧给张雅威打电话,“你怎么让一个疯子给我送饭?她把饭盒丢在地上头也没回就走了,拜托了,我妈现在情况很严重,你还是先不要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还嫌我不够乱吗?”

没等他回答,她就把手机挂断了。季父提着保温瓶从走廊一端走过来,看见地上的饭盒很费解,“这是谁送的啊?这不是白白糟践了?”

“这是秋叶子送来的,神经病。”

“哦,肯定是雅威让她送的吧,雅威这孩子越来越细心了。”季父在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给”。

“这是什么?”

“昨天雅威给了我十万块钱的现金,我觉得带着不方便,就存在卡上了。还是由你来保管吧,他说这钱给你妈看病用。回头你用这钱把李忠的钱还了,剩下的就当你妈的营养费吧。”

季文慧眼睛睁得老大,一副诧异的表情,“爸!你怎么收了张雅威的钱?我们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季父脚步蹒跚,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一个劲儿地叹气。

“爸,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我觉得雅威怪可怜的,那天把钱给我的时候,眼里含着眼泪。他说,就算和你没关系了,他也是我的半个儿。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拒绝,就显得咱家也太不近人情了。对咱家,他心里有愧,他难过,我能看出来,对你母亲他感觉非常愧疚。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只有宽容和原谅了一个对我们有愧的人,我们才能释放自己。”

季文慧冲着父亲慧心一笑,觉得他最后的那句说得真好。是啊,何必让自己总是活在纠结和难过中呢?原谅一个人,也等于放过了自己。看来父亲已经对张雅威释然了。她接过他手中的卡,眉毛紧锁,她在想,这也许是张雅威最后的一点存款了。她听她们同事说,最近他们公司的生意萧条,很多骨干都带头减薪,假如这个时候她要了他的钱,那么他以后的生活都得成问题。

她将卡放进包包里,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钱退回去。在紧要关头,她还总是替他着想,这种本能就像条件反射一样,那么自然和理所应当。

季母平安地度过了危险期,医生说可以进去探视了,但时间还是不能太久,这个时候病人最需要静养,至于病人的护理问题,医生建议他们聘请一个专业人员来护理。

季文慧说可以,花多少钱他们都愿意。希望院方能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过来。他们和医生谈的时候,李忠已经带着他们医院最好的护理人员朝他们走过来了。

“文慧,这是我给伯母请的护工。她可是这个医院最好的护工,至于护理你可以放心了。”

“对,这个张护理就是我们医院最好的护理人员,其实她们都是专业护士。因为近些年医院的需求,我们特意从那些护士中挑选了一些细心、做事认真的护士培训做护工。季小姐,有张护理照顾你的母亲,你可以放心了。”主治医生冲着她笑着说。

她满眼感激地看着李忠,“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和爸正想去找护理工呢,你就把人领来了。”

“我也是刚刚咨询了医生,他们说像伯母这种情况,需要一个专业的护理人员,所以我就去找了。反正我在这儿就是随时待命的,你和伯父都累了,这些小事儿就交给我吧。”

她居然挽上了他的胳膊,笑盈盈地对他嘘寒问暖,“你饿了吧?这是我爸炖的汤,你喝点吧?”

李忠受宠若惊的,笑得满脸桃花。“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一天没吃饭了,这是给伯母炖的吧?我怎么能喝呢。你让护工带进去喂伯母吧,不如咱俩出去吃,回来的时候给伯父打包?”

“这样也好,爸,那我和李忠出去吃点儿了,您自己行吗?”

“行啊,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你妈。”

季文慧的手一直在挽着李忠的胳膊,亲密的样子,俨然是一对情侣的样子。

这次母亲的病,似乎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李忠,他细心、大度,没有追究她让他下不来台的尴尬,她觉得自己以前对他的态度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他在她生活中充当的一直都是一个苦苦付出的角色,她又何必把自己包裹得那么紧,给他一个机会,就是对父母和自己最好的交代。至于张雅威,她不敢再想,不敢再让他的名字出现在母亲的世界里,他好像是母亲的克星,一提到他她就犯病。

两个人开着车去了就近的星巴克,季文慧帮他点了餐,自己却只点了杯饮料。李忠关怀地坐到她的一边,顺势抱着她,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要知道你不吃东西,我们就不出来了。伯母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还是吃点吧,你把身体搞垮了,怎么有力气照顾伯母呢?”

“我真的吃不下,出来吃,只是觉得你没吃饭,怕你为了我们熬坏了身体。你的工作挺忙的,吃完了饭,你就回去休息吧。”

“文慧,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真心吗?不如咱俩结婚吧,这样伯母的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她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心中有点犹豫,但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顺从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拧巴得不行。

虽然他一再劝季文慧吃点东西,可她却还是一点也吃不下去。吃完了这餐饭,李忠将她送回了医院,他驱车回家休息了。

她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父亲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叹气,一夜之间,父亲似乎又老了许多,白头发多了,背也佝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回想起来就羞愧难当。父母为她付出太多,最后还搭上了健康的身体,是该到给他们一个交代的时候了。

秋叶子的病情越发地严重了,她常常会在半夜起来,坐在阳台上眼睛直愣愣地朝外面看,好像每次都有纵身一跃的冲动。让人看得心惊胆战的,他们又不敢劝她,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再触动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秋父秋母开始轮番盯着她,一个睡前半宿,一个睡后半宿,张雅威偶尔也会替他们看一下。

公司的同事兼好友劝了他无数次,让他赶紧把秋叶子这个隐患从自己的生活中移除,家里住着个神经病,随时都有轻生的念头,想想都觉得害怕,简直太堵心了。

他却不以为然,这次他对秋叶子很有耐心,并且约了一个最好的精神方面的专家为她问诊,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劝秋叶子去医院配合治疗,只要迈出第一步,她的人生就看到曙光了。

秋叶子今天的兴致不错,又翻腾出来那个“禁止裸奔”的横幅,想把它挂起来。秋父看见那个横幅显得很诧异,“叶子,你把这么几个字摆在人家家里不合适吧?”

“爸,你不知道,这是我和哥哥的约定。我得把它挂起来,这样我就能听话了。”

“不行,这不是胡闹吗?你赶紧下来。”

“不,我就要挂上!”

父女俩因为挂不挂这横幅吵得不可开交。张雅威下班回来,听见他们在吵制止了秋父,“叔叔,叶子愿意挂就挂吧,没什么的。”

“这不合适吧,这叫什么啊?”

“没关系,这是年轻人之间的术语,没什么的。”张雅威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一下,他要对秋叶子展开一番心理疏导。秋父点点头,钻进了客房。

他帮她挂好了横幅,故意岔开话题,跟她南辕北辙地扯着。

“叶子,你今天看新闻了吗?凤姐都移民去美国了。哈哈,你说她那样的人都能去美国,像你这样的女生,肯定比她强。”

秋叶子冷着脸,摆弄茶几上的花瓶,“你别小看人家,罗玉凤语出惊人,是个很睿智的女人。”

“哦……是呀,睿智,睿智。她的优点就是把事情看得很开,你看她那么丑,那么矮,却很自信,我们应该学习她身上的那种大无畏的精神,做个心理健全的人很重要。”

“嗯,那倒是。哥哥,你说这话肯定有言外之意吧?”

“嘿嘿,没有啊。对了,明天你有时间吗?帮我去一个朋友那里拿点东西,上次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把一份文件落在他家了,你帮我去拿回来。”

“你把地址和那人的手机号写到便笺上,我明天去。”

“那你别忘了啊。”

她将一朵郁金香的根部剪了下来,笑着说,“忘不掉,放心吧。”

下午,秋叶子背上书包,拿着张雅威给她留下的地址去帮他拿文件。其实,是张雅威求了人家很长时间,他才应他,让她去家中问诊。

她找到了医生家,刚到楼下,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张雅威打来的。

“喂,哥哥,有事儿吗?”

“你到了吗?”

“到了,正想按门铃呢。”

“我就想告诉你,我这个朋友医术很不错。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他。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就嘱咐他让他帮你看看……”

秋叶子阴着脸,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他的话,她又不能不听,只是敷衍地说,“我知道了。”就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她按下了医生家的门铃,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人帮她开了门。没等她开口,他就先问她,“你是秋叶子吧?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看见这个男人,她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他的眼神,能穿透她的心灵,看到她的内心世界。她呼吸急促,双手抓着包包进了他家的门。他冲着她笑了笑,“进来坐吧。”

他把她邀请到书房里,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屋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子,连地板的颜色都是白色的。这种空洞,让她觉得心慌。书桌上放着一个可怕的医用人体模型,上面的脏器和器官都历历在目,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马上就要尖叫出来了。

这是个经验老道的精神科医生,同时也是个很资深的心理医生。

“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秋叶子坐在沙发上,心慌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就离开这个房间。

他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对了,你是雅威的朋友吧?我和他关系不错。”

“嗯……哥哥让我来拿文件,你把文件给我,我就走了。”

他故意翻了翻桌子,“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他那文件放在哪来着,你先喝点水,我帮你找找,我这文件太多了,把他的那份放混了。”

秋叶子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看着他在桌子上胡乱地翻着。

她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一些,他见她的眉毛伸展开了。就坐在凳子上长舒一口气,“找不到呢?也许是混在我办公室的那些文件里了。回头我给他送过去吧。对了,雅威说你最近身体不适,托我帮你问诊呢,你觉得哪不舒服?”

其实,他是在那杯水里放了一片药,这足能让有精神分裂的人安静下来,跟他聊一会儿。

“我平时有点胸闷,经常偏头痛。”

“哦……”

“你是心里不痛快吧?我听雅威说,你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儿……”

一提这些,她顿时又提起了防备,双手紧紧地抱着书包,脑门上又沁出汗珠来。“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哦……你别误会,是我问的他,因为这样才能找出你的病因。你是不是特别恨那个人?那个让你出事的人?”

她一下瘫软了下来,嚎啕大哭,“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是他让我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幸福!不对,不能杀他,我还得报答哥哥,哥哥和文慧姐姐都是好人,我得报答他们!可是那个季文慧,她还爱着哥哥,我也爱哥哥……我配不上哥哥,我是个脏女人……”秋叶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医生皱着眉头看着她,在纸上写着她的各种病症。

“你喝口水,别伤心。”

秋叶子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下。他走过去,拿起她的一只手,帮她把了一下脉。又走到抽屉里拿了一瓶白色的药片,“你放心,你没有什么大病,这药是治你头疼的,你回去早晚各吃一次。”

医生早已经把药瓶上的标签换成了“脑宁”就是为了让她消除猜忌。她接过那药,看了看慢慢地放进包里。“谢谢您,那我先走了。”

“嗯,你可以走了。回家要注意休息。不能再熬夜不睡觉了,那只能让你的病情加重。”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秋叶子走后,医生给张雅威打了电话,“患者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并且伴有暴力倾向。必须入院治疗,这种病人会给社会和家庭带来危害的,建议你们还是早点让她住院,这样治愈的希望还大一些。我给她开了一些能让她情绪平复的药物,只能缓解一时的压力,你和患者的父母商量一下吧。”

挂了电话,张雅威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觉得眼下的燃眉之急,就是快点劝秋叶子去治疗,要不然真闹出人命来,他把这辈子都搭上了。

回了家,张雅威将秋叶子的病情偷偷告诉了秋家父母,告诉他们这次不住院不行,这样下去的话,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秋母啜泣着,一个劲儿地拽着老伴儿的胳膊问,“我们该怎么办呀?”

“伯母,你别哭了,回头让她看见又该多疑了。看来这事儿,还得我出头劝她,希望她这次能听我的……”

半夜里,张雅威家的阳台上又传来瘆人的哭声,家里人都知道,这是秋叶子在哭。张雅威悄悄起身,走到阳台上,试图劝她去睡觉。

“叶子,你怎么又哭了?怎么不去睡?”

她猛地回头,脸色惨白得让他心惊胆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哥哥,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让我滚出你家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没有这意思啊?”

“那你为什么安排我去看医生,还是精神科的医生?”

她将手中紧紧攥着的药瓶丢在他身上,“这根本就不是治头疼的药,我去药店问过了,药店的人说这是治疗精神病的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烦了?对 啊,我根本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肯定觉得我是个麻烦,你何必为了我受这份罪呢?”

秋叶子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在阳台上来回踱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伪君子,说什么真心帮我,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全他妈是假的!其实你早就烦我了是吗?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边骂边砸,砸坏了阳台上的所有花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瓷片。张雅威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靠近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我也是为了你好,没想到你不喜欢。下次我不会了,不会再让你看医生了,你别闹了,邻居们都睡觉呢,吵到人家就不好了……”

秋家父母闻声从客房里跑出来,看见地下的碎瓷片,已经划伤了她的脚,血顺着脚踝流了一地。

“叶子,你这是干吗呀?你这样让妈妈好难过!”

秋母试图走过去,却没想到激怒了她,她拾起地上的一片瓷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别过来,别过来!”

张雅威拽住了秋母的胳膊,“阿姨,你不要过去,现在她情绪太激动,千万不能激怒她。”

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听见了他家砸东西和叫喊声,纷纷出门,堵在他家门口,你一言我一句的嘟哝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呀?还有人敲他家的门,希望能当面说教一下。季文慧晚上十点才回家,本来是想小睡一会儿,然后去替父亲的。却也被秋叶子的叫喊声吵醒了,她知道秋叶子肯定是发病了,拨通了张雅威的手机。

此时,她的父母正在跟她交涉,希望她能安静下来,秋叶子却不让他们靠近,一直大喊大叫,语无伦次。混乱中,张雅威接起季文慧的电话,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赶紧给精神病院打电话,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张雅威叫着她的名字,“叶子,叶子赶紧把瓷片放下,不要做傻事!”

秋叶子的脚已经被瓷片扎得千疮百孔,她站在那些瓷片上,来回踱步,血顺着脚底板渗出来,形成了一个个血脚印。

“神经病,你们才是神经病呢!你们都是混蛋,畜生!你们都觉得我脏,觉得我是累赘!张雅威,你这个混蛋!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张雅威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听着屋中的动静不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季文慧拨开人群,试图疏散邻居,一个劲儿地跟大家道歉。楼下响起了医院救护车的嗡嗡声,秋叶子听见这声音,从阳台上往下望,趁着她不注意,张雅威一个箭步跑了过去,抱住了她……

她在张雅威怀里挣扎着,手里的瓷片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胳膊上。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他却依旧没有放手,死死地抱住她。

季文慧带着医护人员敲击着他家的门,秋父跑过去给他们开了门。拿着缠带的医护人员很快就控制了场面,大家把秋叶子按在地上,用宽宽的专门绑精神病人的缠带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身子。

季文慧捂着张雅威受伤的胳膊,“药箱在哪?”

“哪有药箱啊,还是先送她去医院吧。”

医生给秋叶子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慢慢地安静下来,躺在地上一直哭。秋家父母心疼地跪在女儿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家里藏着一个病情这么严重的患者,你们胆子真够大的,我们再晚来一会儿,非得出事儿不可。必须马上入院,病人家属都在是吧?跟我们走吧,办一下入院手续。”

“雅威,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是我和叶子她妈跟着去医院吧,文慧你帮他把伤口包扎一下,真是,我们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秋父老泪纵横。

“好吧,你们去吧,我去给你们取点钱。”张雅威举着胳膊,准备去卧室拿钱。季文慧拦住了他,跑回自己家,从包包里掏出了一万块钱的现金和自己的工资卡。她把钱和卡交到了秋叶子父亲的手里,“这是一万块钱,这是我的工资卡,卡上应该还有一万差不多。密码是六个零。你们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你们不是本地人,身上肯定没带那么多现金,还有你们的钱也攒得不容易,多给叶子留一些吧,她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秋父拿着钱的手颤抖着,“这,我们不能收……”

“一定要收下,叶子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早就把她当成我的妹妹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去医院吧,别耽搁了。”

季文慧将秋叶子和她的父母送下楼,看见医护人员将她扶上了医院的车后她才上楼去。邻居们看见季文慧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

“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季文慧抱着肩膀,跟那些邻居说。人群散去,她拿着自己家的药箱给张雅威包扎伤口,心疼得不行。眼泪没能忍住,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这口子可够深的,你怎么也不躲着点呢?”

他帮她擦了擦眼泪,“你哭了……”

“我是心疼叶子。”她倔强的口是心非着。

“你垫上的钱,我明天给你。”

“不用了,那是我给叶子的,就当献爱心吧。”她帮他包扎完伤口,从裤兜里掏出了存着他十万块钱的银行卡,“这钱我们不能收。你现在手头够拮据的了,这钱我们怎么能要呢。还有我已经把结婚排上日程了,到时候再通知你。这里有消炎药,你吃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起早,最好去医院打个点滴。我走了,去医院照顾我妈。”

他听见她想结婚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眼睛愣愣的盯着她看,直到她离开,关上了门还没回过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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