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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狼狈的婚姻

老人眼中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而她的“幸福”,是建立在老人认为的幸福上。这种听上去有些混乱的语句,其实仔细理顺,才发现这是客观存在的——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他们放弃了对幸福的继续追逐,选择父母觉得最适合的人选。为父母、为亲朋好友、为面子而停下追逐幸福的脚步。

秋叶子终于从他这儿搬出去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她从他的家里,搬进了精神病院,这样的结局简直太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季文慧已经把结婚安排上日程,这么说他可以从这里搬走了,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她的幸福生活。她结婚了,还和前夫住对门儿,那多别扭?为了不让季文慧感觉别扭,他开始四处找房了。

昏迷的季母在昏睡了三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找到文慧了吗?”此时,正是探视时间,季文慧正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听见母亲醒来的第一句话,她激动地掉下了眼泪,趴在母亲的手上哭了。

“妈,女儿不孝。”

季母费力地抬头看了看她,摸着她的脑袋说,“没事儿就好,以后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护理工提醒季文慧,最好不要让病人情绪太激动,“您还是出去吧,我来照顾她,探视时间已经到了。”

“那我明天再来看您。”

季母闭着眼睛点点头,眼角上还挂着一丝泪水。

在父母面前,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他们容许孩子犯下所有的错误,就算他们犯下的那些错误触动了他们的神经,触犯了他们的底线,他们还是肯原谅自己的孩子。这就是天下所有父母持有的心态。

季文慧觉得自己明白得还不算晚,他们眼中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而她的幸福,完全可以建立在他们认为的幸福上。这种逻辑听上去似乎很混乱,其实仔细理顺,才发现这是相当一部分再婚男女持有的心态,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他们放弃了追逐,放弃了那个还爱着的人,选择父母觉得最适合他她的人选。

季母一周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医生告诉他们,她已经平安的度过了重症期,已经顺利地进入疗养阶段了。自从转入了普通病房后,她每天都喜笑颜开的,因为女儿和李忠的关系似乎正在突飞猛进地发展着,由以前走路都一前一后,到现在两个人出出进进都拉着手,由此可见,他们在恋爱。

季文慧将母亲转入了普通病房的事情告诉了张雅威,他决定去看看前岳母。周末,他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去了医院,季母看见他的反应很平淡,就像接待一个客人。他坐在她的床前对她嘘寒问暖,“妈,我听文慧说你转进普通病房了,就过来看看你。”

季母笑靥如花地剥开一个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你真客气,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吗?对了,以后别总是叫我妈了,让我的新女婿听见会误会的。”

他尴尬一笑,半天没说上话来。

“对了,我女儿要和李律师结婚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就怕你不愿意。”

“您说。”

“你也知道,李忠这孩子工作认真,平时呢就住在律师事务所里,自己还没买房子呢。当然不是买不起啊,你别误会。眼看他们大婚在即,总不能让人家大律师住到丈母娘家吧?文慧那新房子虽然说装修得不错,但是总归与前夫住在对门儿,被外人知道了,人家会笑话的。你说她要是不再婚还好点,这再婚之后……”

他笑了笑,眼神中略带不屑。

“您放心,我们单位最近搬迁,新搬的地方离我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比较远,我又在新公司地点的旁边租了套房子,很快我就会搬出去了。”

季母笑开了花,甚至拍起手来,“是吗?那太好了!”然后将眼光转到他给她买的一堆东西上,“这奶粉我不喝,自从病了之后我只喝豆浆了。还有这香蕉,我最近闹肚子,也不能吃……”

张雅威站起来,掏出了上衣口袋里季文慧还回去的那张银行卡交到她的手中,“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这是我给文慧送的彩礼钱,您帮她收下,等她结婚的那天再给她。”

“呦?这多不合适啊?”

“伯母,那我先走了,祝您早日康复。”

张雅威走出病房,正碰见打热水回来的季父,季父看见他,热情地对他手舞足蹈着,“孩子,来了?进去坐啊!”

“我刚从里面出来,我已经看见伯母了,也就放心了。我公司还有事,还是先告辞了。”

“雅威!”

季父叫住了前女婿,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你到什么时候,都是爸爸的好儿子。”

这话说得张雅威热泪盈眶,他冲着他笑着点了点头,抹了一把鼻子,飞奔下楼。他这是第二次坐在车里嚎啕大哭了,第一次是因为季文慧说还爱他,这一次是因为前岳父说他还是他的好儿子。

这一切看似都应该朝一个温暖感人的方向发展下去,可是季文慧母亲对他态度的冷淡,无疑是给他们这段落幕的婚姻又泼了一盆冷水。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是和李忠结婚,放弃他们之前五年的感情,于情于理,张雅威也不应该再留恋来自季家人的温暖了。

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叫搬家公司将东西搬回租用的房子。忙活了一天,东西终于搬得差不多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提着一塑料袋垃圾,准备丢在楼下就开车回租用的房子了,他决定把这房子低价转让给公司里没分上房子的员工,然后把这钱用于秋叶子的治疗。从此,他真的变得一穷二白了。

日本地震之后,他们少了一条重要的出口通道。公司最近的销售业绩大大降低,也由以前的高级办公场所,搬进了一个小办公楼里,公司员工都人心惶惶,大家都暗地里找下家。这看似很稳定的出口企业,好像一下子也被蒙上了失业的恐慌。

只有张雅威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秋叶子身上,生活三点一线,家、公司、精神病院。秋叶子的病情不容乐观,好像住进精神病院之后更疯癫了。秋母说,她半夜里还是经常趴在窗台前哭,一边哭,还一边嘀咕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张雅威去看她,她就躲在桌子底下跟他躲猫猫。一会儿说他是坏蛋,一会儿又叫他好哥哥。笑容也不对劲儿,痴痴傻傻的,看上去真的像个疯子。看到她这样,张雅威的愧疚感、罪恶感充满心头,怎么一个好好的姑娘,住进精神病院就真的疯了?在他家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现象。

他又找了之前给他看病的医生咨询,他说秋叶子这种状况,可能被那天晚上的场景吓到了,混乱的场景和鲜血刺激了她的神经,再加上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对她的强制压迫,更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那这该怎么治疗?怎么才能让她好起来?”

“现在病人已经住院治疗了,目前来看,住院治疗是最理想的治疗方案。”

“有没有环境好一些的医院,那个医院太乱了。你们医院的环境是不是好一些?”

“那肯定的,我们是省里最好的精神病医院。环境好,每个患者都有自己独立的包间,而且楼下的环境也很美,有助于患者康复。是公寓式病房。不过费用也是很高的,一个月大概要一万块吧。”

他木了一下,脑袋瞬间闪过的是自己存款和银行卡上的数字,他的存款,应该能支付一段时间她的治疗费用,他觉得她病情加重这件事儿,自己要负完全责任,所以他决定义不容辞的管下去。

“可以,我想帮她办转院手续,就转到你们医院。”

下午,张雅威就在这家医院交了六万块的住院费,作为她半年的治疗费用。秋叶子的父母坚持要把这钱还给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再收他的钱了,他们家欠他的太多了,假如还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那就当我借给你们,等你们有了钱,再还给我。总之现在不能不收,你们的钱,自有你们的用处。等到我这儿支付不起了,你们的钱还能派上用场。”

秋父抓着老伴儿的手,左右为难,“这……你让我们情何以堪啊?”

“就这样吧,紧要关头,我们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儿争了。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地陪叶子渡过难关,千万不能再放弃她了。”

季文慧的再婚,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把所有的金钱和精力都花在秋叶子身上,借此转移目标,为的就是彻底忘记前妻,与她的生活绝缘。

季母的病好转了很多,可以回家疗养了。这段时间,李忠帮着他们忙里忙外,关系搞得很融洽,好像他就是季家的姑爷一样。季文慧从生活上也开始慢慢接受他,只是心理上还是有顾虑,不是对他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离过婚的女人,多多少少有一些再婚恐惧症,就像被剥了一层皮的洋葱,每剥一次都让她撕心裂肺的疼。她已经被剥了一次了,那种疼深深地印在她身体上、脑袋里,她对那种疼的恐惧远远大于了追求幸福的勇气。不过这次为了父母,她也得硬着头皮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过最近季文慧觉得李忠的行踪有点诡异,每到傍晚之后,他就不再跟季文慧联系了。用他的话说,他是想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想清楚。他越是这么安分守己,季文慧就越觉得事有蹊跷,李忠是个很会隐藏自己的男人,就凭他的样子看,谁都不会想到当初在季文慧家,他想冒犯她,而且还围着浴巾故意气走了张雅威,这样的事儿,恐怕只是小人才能做出来的。这也是季文慧一直不肯从心理上接受他的重要原因。

最近季文慧又搬到娘家去住了,没有和张雅威联系,也不知道他已经搬走的事情。周末,她决定回家拿点衣物,本来是想和他打声招呼的,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却是他的同事。

“咦?嫂子啊?有事儿吗?”

嫂子这话一出口,季文慧顿时觉得尴尬起来,他那同事也尴尬。

“你们又在搞聚会啊?我没事儿,就是想跟张雅威说两句话。”

“怎么,你不知道吗?”

她心咯噔一下,“难道是出事儿了?”

“啊,没有、没有!雅威把这房子低价转给我了,他说你们现在关系这样,住这么近有点别扭。”

“什么?那他搬哪去了?他还有别的房子吗?”

“嘿嘿,他有没有房子你还不知道啊,他出去租房子了,在开发区的新建花园租了个小两室。”

季文慧把身子倚在墙上,这事儿简直把她的魂儿都抽走了。

“这个张雅威,看来是不想再和我有瓜葛了,太可恨了!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啊,赶紧进去吧。”

季文慧刚想转身,又被他的同事叫住了,“文慧姐,其实我张哥是因为怕影响你才搬家的,他说,你要结婚了,要在这房子里结婚,他是怕你住着尴尬。还有公司最近很窘迫,很多工作人员都降了薪水。张哥最惨,人家都是升职加薪,只有他是升职降薪。公司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让他再开辟出一个新市场,假如半年内做不到的话,他就得卷铺盖卷走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缓缓地转身,一进门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现在的张雅威真可以算是山穷水尽了,自从和她离婚之后,他就一直倒霉,因为她,他现在连个住所都没有。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

季文慧瘫软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的,她在反复思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过着这种苦日子?明明相爱,却不敢破镜重圆,为了父母的感受,她一直都在躲着他,为了能让她好受,他也一直都尽量离她远一些,他默默地关心着她,默默地为她承受着一切。

离婚后,知道自己错在哪的男人,无论他在以前的婚姻中犯下多大的错误,都不是不可原谅的。一个离婚后都在尽量弥补前妻的男人,更是难能可贵,就像女人生活中随手丢弃了的一个靠背垫,等到真正用到它的时候,才想起它的舒适度是经过自己长时间的磨合才换来的。

季文慧的脑袋就像时光回放机一样,当初逼着他去离婚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撕扯、吵闹、谩骂、误会……如今就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她的灵魂和思想,她觉得自己错了,错在不应该因为这样那样的生活细节,去否定了自己男人对她的忠诚,其实哪个男人没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些怪癖和小毛病呢?她还记得自己的闺蜜对她说过,只要男人不偷情、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家时却充大爷,其他的任何毛病,都是可以通过沟通和引导改掉的。她恨当初自己没听闺蜜的话,要不然她和张雅威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心情,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决定在回家之前,先去看看他。她在楼下超市买了些牛奶和面包,还有他最喜欢吃的提子。自从他和自己离婚之后,他就很少吃早餐,这样下去的话,会把胃搞坏的。她这次过去,准备给他上一堂健康课。

从超市出来,她又去了趟药店,帮他买了钙片和头痛药。每年夏天的时候,她都会给他买点钙片,汗液流失得多,补钙应该及时。他在公司压力大的时候,就爱头疼,以前这些药都是她来买的,他根本不知道吃哪个牌子的药,才能对症。这次她也给他带过去,以防万一。

季文慧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打车去了开发区的新建花园。今天是周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里吧?

她在小区的门口给他打电话,因为昨天晚上做企划到很晚,这个时间,他还窝在床上打鼾,手机被埋在一堆文件的下面,幸亏调了震动,要不然铃声是叫不醒他的。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谁啊?”

“我啊,张雅威,你住几栋几层啊?怎么搬到这么个破地方呢?”

听见前妻的声音,张雅威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

“你、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难道我就不回家了吗?你同事跟我说的呗!你快出来接我,这个大太阳都要把我晒死了,我手里还提着东西呢!”

季文慧用一只手掌挡着头顶上的大太阳,一个劲儿的朝小区里面打探。两分钟后,张雅威趿拉着拖鞋跑了下来,远远地看见季文慧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站在那里。他大叫了她一声,“文慧!”

季文慧回头,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

“唉,我说,你怎么搬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呢?”她站在电梯里好奇地问他。

“这里租金便宜啊,而且这个小区的环境也不错。开车去市里,几十分钟的事儿,不耽误的。”

“我看你是想躲开我吧?怎么,怕我和李忠恶心着你啊?躲这么远……”

“说什么呢?眼看你大婚在即,再和我这个前夫住对门儿不觉得别扭啊?我把房子转出去,手里还富裕点,叶子的医药费也有着落了。”

“也对。”她故作冷静地在电梯的镜子里照了照。

电梯停在了十五楼,他带着她进屋,酒瓶子横七竖八的散落了一地,桌上的文件堆得跟小山似的,屋里的冷气开得很大,让人一进门就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季文慧像扫雷一样地将脚下的瓶瓶罐罐踢开,坐在沙发上抱着肩膀哆嗦着,环顾了一下这屋子,“你就这么混吃等死的?”

他拨开一堆文件,找到了遥控器,关了空调。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收拾,见笑了。”

“嗨,我还不知道你啊?咱俩结婚五年,除了第一年你能帮我做点家务活,剩下的四年,你不是油瓶子倒了都要迈过去吗?现在自己过了,没人管你,你更放松了。”她的手摸到了一只臭袜子,提起来看了看,捂着鼻子直叫,“天啊,怎么脱到这儿了?”

他从她手里夺了过来,赶紧拿到洗手间,丢进了洗衣机里。她想跟过去看看,看见她又跟过来,他就把洗手间地上的所有脏衣服都一股脑地丢进洗衣机里,开始往洗衣机里灌水。他唯唯诺诺地看着前妻,“我马上洗,马上洗!”这是一种条件反射一样的惧怕。

季文慧捂着嘴巴笑了笑,又朝洗衣机看了看,马上就动怒了,“哎呦,你怎么把上衣和裤子放在一起洗?内衣和臭袜子也丢进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东西不能一起洗的,要分批洗。内衣要用手洗!”

张雅威像个白痴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她撸着袖子忙活着,把他的衣服,分成了上衣、裤子、内衣、衬衣……好几类。他挠着后脑勺,拿着盆儿站在那儿,她嫌他碍事儿,推着他的胳膊说,“出去、出去!我这干活呢!烦死了,怎么教你你都不会,我就纳闷了,怎么让你学个家务,这么难呢!”

他像只小猫一样从洗手间走出来,拿个凳子坐在洗手间门口乖乖地看她帮自己洗衣服。她拿着他的内裤,蹲在地上使劲儿的搓。他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眶居然湿润了。这场景,好像把时间又拉回到从前,他在心中暗想,多洗一会儿吧,让我多看你几眼。

季文慧低着头居然也掉下眼泪来,她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看见他过成这样,心就像被电棒击了一样麻麻的,她用充满肥皂泡的手擦眼泪,被迷了眼睛,疼得不行。张雅威冲上去,将她的身体抱起来,用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温柔得不行。

那一刻,他离她那么近,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眩晕甚至窒息。她低着头,眼泪继续肆无忌惮地流着。他捧起她的脸,忍不住把嘴巴按到她的嘴唇上,他温热的唇舌瞬间把季文慧融化了,她很有激情的迎合着,双臂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她在心里恨他,“倘若离婚前,你能对我有这样一半的温柔,我也不会逼着你去离婚!”想到离婚这两个字,季文慧的动作戛然停止了,她居然忘记自己已经和他离婚了,这样的暧昧简直就是不要脸。她睁大了眼睛推开了正在忘我吻她的前夫,抹了抹嘴巴,跑到客厅里,抓起包包就走了。

他想去追她,可终究没有那勇气追出去。他在想,他追上她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说对不起,刚刚是他一时动情,所以才忍不住吻下去的。那不是图谋不轨?说他还想着她,爱着她,并且想和她再续前缘?他不能这么做,她快结婚了,而且是个所有人眼里都不错的男人,她的父母喜欢他,而且他还有一份很稳固的收入。而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过得比在天桥下面卖唱的流浪歌手也强不到哪去,而且时刻要面临着失业的危险,他没有房子,还要负担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儿的医疗费,他不能这么做,她回来,也只能跟着他吃苦。就算复婚了,肯定又会因为生活的窘迫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她到时候肯定会埋怨他,说他害了她,本来她应该有个更好的选择的。肯定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对自己的信心和忍耐度没有信心,他不知道真有那一天的话,他能不能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恐怕到时候再弄得二次离婚,那就等于又在他们已经受伤的心上撒了一把盐。

季文慧的心乱套了,她跑出他住的小区,一个劲儿地在街上乱撞。过了很长时间才打到车,直到坐进车里,她的心还扑通扑通地跳着。刚刚幸亏及时悬崖勒马,要不然就出事儿了,出了事儿就说不清了。

该死,只顾着慌慌张张地跑了,衣服忘记拿了。季文慧掰着手指头,气得不行,看来,下次他们又有机会见面了。

直到中午大太阳顶着头的时候,她才慢慢悠悠地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李忠正皱着眉头对着他的手机发呆,看见她回来了,马上一个箭步飞过去,质问她,“你去哪了?拿件衣服拿了这么久?手机也打不通!”

她看了看手机,“哦,没电了。我去了朋友家一趟。所以才回来晚了!”

“文慧,你也太没责任心了,伯母现在刚刚恢复,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平时上班没时间照顾就得了,周日了,还到处乱跑!而且,你去朋友家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害得我们三个干着急,却联系不上你,害得我跑到你那儿去找你,却发现你不在!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报案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被这个男人质问得不知如何是好,烦躁占据了她的心情。她一点儿也不想对他解释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直接无视他的存在。他却不依不饶的,追到卧室里问她,你不是去拿衣服了吗?衣服呢?

她坐在梳妆台前摘下耳钉,看着镜子里的他,“忘在朋友家了!”

“哦?那我开车带你去取回来吧,以免你还得打车去!”

“不用了,我也不着急穿,到时候我那朋友会帮我送到单位上去的。”

“文慧,你和你那朋友关系不一般吧?你那朋友,就是张雅威吧?”

她猛地回过头,疾言厉色地指着他说,“你跟踪我?你还真无聊啊!”

“哼,你觉得我会干那么无聊的事儿吗?刚刚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对门儿那新邻居告诉我张雅威把房子低价转给他了,还说刚刚看见你拿了衣服就走了,你听到张雅威租房子住的事情,肯定心疼了吧?不是去看他,还能去干吗呢?”

她很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好像她的世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跟他汇报才行,她觉得一个男人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盯梢女人的一举一动上,显得很没风度。想套出一个女人的心,光靠监视是不行的,还不如把时间放到工作上,睿智的男人,绝对不会去禁锢一个女人的行为,这样只会让女人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倦鸟,想要逃脱出他的魔爪。

她装着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坐在梳妆台前卸妆。他开始变本加厉,居然坐到了她的身边,“去见前夫和见我果然不一样,化了这么浓艳的妆,你们有没有叙叙旧?”

季文慧气急了,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的推到地上,“李忠,你有病吧!我去了哪,见了谁,没必要都跟你汇报吧!”

他揣着兜,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难道你去见你的前夫,我能不在乎吗?”

季家父母闻声跑过来,“呦,这怎么吵上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伯母,文慧她去见张雅威了。”

“什么?我说你这个小祖宗,能不能消停点!不要再去见那个人了,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心脏病都要犯了!”

“我就是见了怎么着?难道不做夫妻了,还不能做朋友吗?他现在过得挺惨的,作为朋友去探视一下总是应该的吧?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还要搬出我妈来当挡箭牌,李忠,我以前对你的印象不是这样啊?怎么你现在变得这么小肚鸡肠!”

“男人都是自私的,我不允许我爱的女人,还跟其他的男人有联系!尤其是她的前夫!”

他甩下这句话,气冲冲地走掉了。季母也气得够呛,季父赶紧给老伴儿拿了药含在嘴巴里。

“老婆子,以后小年轻的事儿,你还是少掺和。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也觉得文慧去看看雅威没什么不对的,毕竟人家为了咱闺女过得舒坦,把房子都转让了。去看望一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卖了那房子是为了那个‘小三儿’!你以为是为了文慧?天真!文慧这点就随你,想问题不经过大脑!他凭什么为了前妻过着舒坦混得连栋房子都没有了啊?他应该知道,文慧和李忠结婚后,真的看到他恶心的话,一定会搬走的!他这是给那小贱人凑治疗费呢,少把他说得这么英雄。”

“妈!你怎么这么说话呢!雅威不是那种人,我都说过了,他和秋叶子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误会人家了!人家之间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就算没事儿,你以后也不许见他!你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难道还想再闹出什么笑话来吗!”

季文慧气得胸口直发闷,一头栽在床上,没了声响。

季父拽着老伴儿的胳膊从她的卧室进了自己的卧室,扶着老伴儿在床上坐下,倒好了水。

“你以后别逼孩子了,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知道,她答应和李忠在一起,是为了哄你开心。”

“你怎么这么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不近人情的老巫婆了?我还不是为了她好?”

季父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又打开了里面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了张雅威交给他的那张银行卡。

“本来不想跟你说的,这张卡是雅威在医院的时候交给我的。说是等文慧结婚的时候,给她当嫁妆。我觉得这孩子还是很关心我们一家的,你病的时候,他也跑前跑后,最后李忠来了,他就退了。”

“你真是老糊涂啊,这钱你怎么收下了呢?显得我们多小家子气?哪有前妻结婚,前夫还给嫁妆的,简直就是大笑话。你赶紧把这钱给他退回去!”

“我不能去退。当时孩子说得挺诚恳,我要是不接的话,就是看不起人家。不过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妥。这钱,还得让文慧自己去退。”

“你看看你,尽惹麻烦不是。”季母朝文慧那屋瞅了一眼,示意老伴儿把卡拿过去。“你好好地跟她说,不要让她再跟你翻脸。”

“我才不像你一样。”

季父拿着银行卡钻进了女儿的卧室,坐在她的旁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文慧,我跟你说个事儿。”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着脸,“什么事儿?”

他将那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这卡,是雅威在医院的时候给我的,他说让我等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我觉得,还是先给你比较好,你自己去处理这个事情。”

季文慧拿着那卡,“这不是我退给他的那张卡吗?怎么他又给你了?”

“他在医院的时候跟我说了很多,在那样的状态下,我不能不收这钱。他说,就算他和你没关系了,但还是我们的儿子。你看这卡,怎么处理?”

季文慧理了理耳际的头发,“爸,我知道了。这卡放我这儿吧。”

夜深人静,季文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在回想白天的场景,面红心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感觉好像谈恋爱时一样,让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紧紧地攥着那张银行卡,又替张雅威着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快点嫁了吗?简直没人性!要是还爱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难道还让我这个女人开口?

她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就掏出手机给张雅威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畜生”!

这个时候,他正在加班做方案。半夜里前妻给他发了条短信,骂他是畜生,这简直够让他毛骨悚然的。他给她回了一条,你“撒呓挣”(呓语)呢?

她看着手机笑了笑,又回了一条,“是啊,我在梦游。”

“哦?千万别让背后的人叫醒你,要不然你死定了。呵呵……”

半夜里,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发短信聊得火热,季文慧窝在被窝里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也放下了手里的活,专心致志地和她聊了起来。就这么一直到天蒙蒙亮,他给她发了最后一条,“睡吧,要不然第二天要变成熊猫眼了,乖。”

这个“乖”说得那么温柔,让季文慧不禁顺从,枕着手机很香甜的睡了起来。

季文慧好像从旧人身上找到了恋爱时的感觉,很多离婚男女都在前妻(夫)身上找到了恋爱的感觉。有的时候,这婚本不该离的,可是一时气急,在那张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就等于上了贼船。回头是岸的滋味不好受,等你意识到回头有岸的时候,却发现已经离那岸远了,想回去,但得有足够勇气,冒着有可能被淹死的风险。就算明明知道,只有上了岸才有真想的安稳、幸福,可海水把你吓破了胆,想追求幸福,就得先将自己浸到海水里,再使劲儿地往前游才行。

但是季文慧和张雅威的情况又复杂一些,他们的海里多了两艘快艇,季文慧已经坐在了这快艇上,快艇上的人告诉她,他是来救她的,只要乘上这快艇,她很快就会找到新大陆,等待她的将是另一番美景。可是季文慧却不知道新大陆上的美景到底是什么样的,抱着搏一把的心态上了快艇,却忽略了自己已经在以前的小岛上生活得很安稳、幸福。

张雅威眼前这艘快艇上的人,硬把他拉了上去,死抓着他不放手,认定了他就是要和她一起环游世界的那个人。他现在只有无奈、无奈、无奈……他们分别在两艘快艇上背道而驰,希望他们不要漂得太远。等离对方远了,才知道以前的生活才是珍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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